巫恒捏著一雙筷子,目光時不時瞟向大油鍋裡一塊塊炸得外酥裡嫩的金錢豬肘肉,對他們的討論壓根不放在心上。
老頭端起釀的黃酒杯狠狠喝了一口,又解釋道:“橫死的人都是半夜下葬,賴娃子下葬的時間是他家賴婆子早就算好的。你們快些吃,等會兒搭把手。”
賴家在整個南儺寨都是很特殊的存在,早年賴麻子就神神叨叨傳言會通靈,賴婆子更是跳儺的一把好手。
賴婆子算好的下葬時日彆人都置喙不了一句。
寨子裡的白事宴是不收禮金的,寨裡人幫忙搭把手下葬,宴席是免費招待感謝幫忙之人用的。
巫恒安靜又快速吃著金錢豬肘肉,心裡點評著到底是大廚,這手藝竟比周易媽還要強上好幾分。
賴娃子到底是橫死不是喜喪,大家草草快速吃完飯就要給賴娃子封棺準備上路。
巫恒一個人還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著飯,院壩裡早已哭天搶地。
此時天已漸漸黑儘,院壩裡亮起了一條明晃晃的燈泡線,夏夜擾人的蚊蟲追逐著光源嗡嗡作響。
巫恒瞥見棺材前站著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太婆,婆子臉上和胳膊上塗著不知名的鮮豔顏料,拄著拐杖神色冷肅地吼了聲:“封棺,出門!”
“屬雞的男人,屬牛的女人屬相相衝,以及未成年,自行回避。”
巫恒注意到賴家周圍種植著不少奇異植被,這些植物的汁水就是賴婆子臉上的顏料。
寨子裡被寨首叫來幫忙的年輕小夥子按照吩咐釘上七顆釘子封棺,又用兩根大拇指粗的麻繩打成抬棺結把棺材緊緊捆住,最後係在抬龍杠上起棺。
來抬棺材的是寨子裡七八個年輕力壯的壯漢,眾人齊齊使勁兒,手臂肌肉奮起。
陰沉漆黑的棺木墜在兩根長條凳上,紋絲不動。
周圍圍觀的婦女看著那七八個漢子手掌被勒得發紅,一個個臉漲得通紅,汗水滾滾都沒動靜,頓時驚得竊竊私語起來。
“這麼多人怎麼抬不動?我就說邪乎。”
“我聽說賴娃子在河裡被拖上來的時候,眼珠瞪得老大。”
“不會是有什麼衝撞吧?那……那是什麼?!”
隨著婦女的驚呼聲,巫恒捏著筷子看到在那棺材的十幾米外立著一條冷冷的白蛇,蛇頭隱約可見一對小小的角。
南儺寨有著十分濃厚的龍蛇崇拜,寨子裡隨處可見相關的圖騰文化。
這條白蛇的突然出現引起了現場許多寨民的驚慌,就連那七八個壯漢心裡也開始犯怵。
為首的壯漢慘白著臉說:“賴婆子,這,這……我們可能抬不了……”
來幫忙的寨首周村長當即厲聲道:“哪有抬棺又撒手放下來的?這是大不吉利。”
七八個壯漢意見不一,眼見那黑木棺材就已東倒西歪,其中一位壯漢忽覺手上龍杠濕漉漉的。
“滴答……滴答……”
棺木滲出水來,眨眼之瞬捆著棺材的麻繩徹底濕透,沉甸甸的宛若幾千斤重的巨蟒死死纏著棺木。
那水順著麻繩流到壯漢們的赤膊上,頓時冰寒刺骨寒氣森森,而且又腥又臭,讓人不住地乾嘔。
院壩裡的尖叫聲暴起,有膽小的寨民嚇得轉頭就跑,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巫恒坐在木桌前紋絲不動,輕輕放下筷子,施然一笑。
他向來不吃白食。
*
京市何家
何總是緊急趕回來的,此時和妻子、大著肚子的兒子何雲霄坐在沙發上,三雙眼睛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嬰兒車裡的淡粉色繈褓。
繈褓裡窩著一條淡灰色的蛇,隨著它吐出來的蛇信子,可以清晰聞到一股惡心的腐臭氣息,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何總不可置信地哆嗦道:“這,這,這是你生的?”
何總見沉默的兩母子,又直直地朝何雲霄的大肚子看過去,這瞧起來至少還能再生幾個。
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七個葫蘆娃叫爺爺的畫麵,何總就覺得腦瓜子疼得慌。
哦不,他這裡是葫蘆蛇。
見何雲霄托著自己的大肚子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何總忍著懼意安慰道:“找到那巫醫大夫就行,雲霄你不要想太多,雲霄?”
何雲霄如夢初醒,抬頭看向對麵關切看著自己的夫妻倆,冷不丁問了句:“你們說,我需不需要坐個月子?”
“……”何總沉默片刻,語重心長:“你是個帶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