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正濃。
精美的瓷杯碎片安靜地散落在地上,投下一片令人不安的陰影。
周斂盯著它們,幽深沉寂的眼眸頃刻間掀起驚濤駭浪,又在一瞬間消失殆儘。
秘書悄悄觀察著周斂。
他不知道林采星是誰,但通過周斂的表情,推測出兩人之間一定有故事。
辦公室內陷入長久的安靜。
周斂扯了下領口,麵無表情地將手隨意搭在書桌上。
刺眼的陽光下,秘書發現周斂手背與太陽穴上的青筋根根爆了出來。
而周斂的下唇,微微泛青。
他向前邁了一步,想要說些什麼,偏頭看向淩晟,隻見平時幽默風趣的淩晟,都斂起笑顏,頗有微辭地皺著眉。
周斂看起來很熱,他挽起袖口,心煩意亂地將外套脫掉,又沉默許久,繃緊的神經才緩和下來。
他的身上隻剩一件淺藍色襯衫。背朝著正午的陽光,寬大的脊背稍顯落寞。一層薄紅如同河水不受控製地緩緩上漲,直至蔓延到眼底。
淩晟望著他,張了張嘴:“周斂。”
其他的話他沒說,但這兩個字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周斂沒應,眸光逐漸熄滅,低垂著眼眸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秘書點頭,繼續道:“據他們說,這位林先生聲稱是您的愛人,你們感情很好,您很寵他。”
“還有呢。”說話間,周斂修長分明的指節握住鋼筆,隨著眉眼間的煩躁輕輕轉動。
秘書:“包括上次在餐廳偶遇您的段總,也都是從他那裡得來的消息。”
說到這,秘書恍然一怔。
所以周斂每個月都去那家餐廳懷念的人,是林采星?
“他冒充周斂的男朋友,在外麵招搖撞騙,目的是什麼?”淩晟抓住關鍵點,“是不是拿了那幫人的好處?”
秘書如實說道:“葉總他們沒說,隻是委婉地提到他們確實請了林先生幫忙。”
“他跟他媽真是一模一樣。”淩晟氣不打一處來,“華蘭為了榮華富貴設計處心積慮的騙局把林君山騙得那麼慘,他有樣學樣,本事學得爐火純青。”
“林采星為什麼要幫他們。”周斂突然問。
秘書神色有些意外。
其實淩晟剛剛說的,就是周斂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葉尚傑他們沒說得那麼露骨,但正常人都能推測出林采星必定從中間拿了什麼好處。
以周斂的性格,發生這種被造謠私生活的事,根本不會在意對方出於任何原因,或者有什麼動機苦衷,一律下死手。
如今周斂這曖昧不明的態度,越來越讓他懷疑,林采星就是周斂心中那個任何人都不可提及的人。
“周總,我不太清楚,需要繼續查嗎?”
“嗯,順便給我一份林采星的所有資料。”
三年了,今天是周斂第一次聽到林采星的名字,沒想到竟然發生居然如此荒謬的事。
“葉尚傑他們現在知道林采星在撒謊嗎?”
秘書回:“我沒透露。”
“知道了。”周斂嘴唇緊繃,再次細細回憶了一遍這件事的始末,被氣得整個心臟沁出苦味。
當年那麼乾脆利落地甩了他,今天居然還敢拿感情的事造謠?
對方究竟想乾什麼?
被深埋的恨意不斷戳著他的心窩,恨意越濃,那份徹骨的回憶愈烈。
疼到最後,周斂按了按太陽穴,漆黑的眸子劃過一絲怒意。
他討厭這種感覺。
明明已經斷得很乾淨,林采星非要再來打擾他。
秘書見周斂心情越來越差,沒再多留,走之前將地毯上的瓷杯碎片收拾乾淨。
“我就不明白了!”淩晟皺著眉嚷嚷,“還有什麼可查的?他擺明了在榨乾你最後一絲價值。依我看,他被林君山錦衣玉食養了十八年,離開你們後過不慣苦日子,想讓自己舒服些罷了。”
周斂暴戾的視線定格在淩晟的唇上。
“我就說,他品行低劣,當初打了商令舟,死都不肯道歉,又拒絕你為他求情的好意,非要回。”淩晟嘟囔,“他要一直硬氣也行啊,現在呢?做出這種醜——”
察覺到陰惻惻的目光,淩晟頓了下。
周斂冰冷倨傲地看著他,明顯很不爽。
“怎麼的?到現在還護著?”
“我沒護著。”周斂淡淡地回,“我比任何人都厭惡他,但我調查這件事,是因為我猜測,他在國內過得不好。”
淩晟被氣笑:“廢話,他過得好能行騙?而且過得不好,就能利用你的名聲招搖撞騙了?萬一你已經結婚了,他這種行為難道不會影響你的婚姻嗎?他完全沒替你考慮過,這種自私自利的人就應該狠狠教訓一頓。”
周斂拿起鋼筆,在周凡送來的文件上簽下字。
隨即,一字一句道:“他可能是迫不得已。而且我也沒有結婚。”
淩晟瞳孔微微一震:“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周斂扣上筆帽:“嗯。”
淩晟:“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理?”
周斂:“查清楚後,我當然不會放過他。我會追究他對我名譽權造成的侵害。但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彆人插手。”
淩晟眼睛閃著不可思議:“我真的不懂你。”沉默半晌,他又道:“算了,不說這些了。這次令舟的生日,你可一定得來啊。人家為了你,在土耳其待了半年,事必躬親地跟進項目,好不容易回紐約,你不去太不給麵子了。”
周斂長眉微蹙:“對他工作態度的讚賞,我已經通過報酬支付給他,這跟我是否參加他的生日宴有什麼關係?”
淩晟故意道:“你是裝聽不懂還是真聽不懂?令舟喜歡你,你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周斂已經調整回工作狀態,表情平靜而寡淡:“那又怎麼樣?”
淩晟急了:“你不能利用人家對你的愛意,讓人家給你當牛作馬吧?”
這一次,周斂神態間流露出一絲不滿和冷漠。
“他在海灣集團任職,遠比他在其他地方工作更能實現他的抱負和價值。”
“他完成多少工作,我支付多少薪水。”
“在我眼裡,我們之間不存在誰虧欠誰。”
“如果他覺得委屈,隨時可以離開海灣。我不會讓他簽競業協議,也會讓他帶走屬於他的期權,這些都是看在我們認識多年的情麵上。”
“所以你不要用道德來綁架我,這對我不管用。”
淩晟被周斂一連串的觀點砸懵,思考半天,他爭辯道:“你的心,真的是捂不熱。”
周斂挑了下眉,通知秘書:“我簽了周凡和葉尚傑給我的合同,告訴他們,今後我們將成為長期合作夥伴,明晚約他們吃頓飯。”
淩晟說不過周斂,打算離開。出門前,他腦袋轉了個彎,恍然愣住。
周斂要和那兩個人長期合作?
那不就相當於…
淩晟無奈一笑,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周斂。
算了,從小他就知道,周斂一旦做了決定,誰都無法動搖。
廣西到了十月末,溫度驟降。
林采星的小日子最近過得非常滋潤,有了導演的刻意庇護,司瑾很少再能給他使絆子,往常他一場戲需要反複重拍很多次,現在幾乎一條過。
時間上充裕起來,林采星的幸福度明顯提升。每天在灑滿陽光的主臥醒來,無論是否拍戲都能免費蹭劇組的盒飯,這對他來說已經非常滿足。
不過他的心裡,始終不安。
他總會時不時夢見周斂。
夢裡,周斂非常憤怒,甚至將他拖進小黑屋使勁鞭打。
午夜夢回,他躺在冰涼的地上,捂著泛疼的屁股蛋子眼裡都是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