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為善目光落在沈明語遞過來的一枚錦鯉玉佩上,眼前一亮,旋即又遲疑了。
“怎的,小侯爺是不願與某冰釋前嫌麼?”
麵容昳麗的少年在春日裡綻出一抹笑,眉梢浸著些許暖意,相較原先橫眉冷對時,猶如冰雪初融,甚為惹眼。
袁為善觸及那雙澄澈的眸子,眼睫禁不住撲閃了下,繼而氣定神閒挪開了視線。
過了片刻,他才忸忸怩怩地雙手接過,抿了抿唇,沉聲道:“多謝沈兄。”
他一貫喜好飛鷹打馬,性情桀驁不馴,最不喜心機謀算的小人,也看不上文弱書呆子,是故甚少佩戴扇墜香囊玉佩之物。
可不知怎的,忽覺得手裡的玉佩瞧著模樣也挺好看。
過了片刻,老太太打發人請幾人去春暉堂,沈明語這才知道林方廷也來了府上,心中一咯噔。
依著夢中所見,蘭姨娘被卷入七皇子黨的案子裡,林方廷正是其中關鍵人物之一。
他久在朝堂,原本就是七皇子黨的肉中釘眼中刺,料想他手中也有不少七皇子黨的罪證線索。
若想避開蘭姨娘被劫持之事,還是需得尋到那樁案子的蛛絲馬跡。
隻是,這要如何打探消息?
沈明語望著林昭筠與袁為善,心裡默默有了主意。
剛到春暉堂外,便聽得屋裡笑語喧嚷。
沈明語進去後才看見,蕭大爺、蕭二爺和兩個哥哥都在。
袁為善快步走到林方廷身側坐下,林昭筠轉而被嬤嬤們領著去了隔壁。
沈明語便知道,眾人要談論的遠非內宅之事了。
她望著林昭筠輕快離去的背影,心裡莫名生出一分酸楚。
分明也是才名在外的世家千金,通曉古今,頗有見地,卻不能與人談論治國平天下,連旁聽也不許。
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林昭筠是個姑娘家。
沈明語想起夢境裡獄中遭遇,暗自下了決定。
若她能改變自己命運,定也要儘力護住林昭筠,至少讓她不必被人強納,不受輕賤。
沈明語自進來後,同林方廷行了禮問好,便一直站在蕭大爺身邊,聽著幾個長輩談論朝政時事。她始終半低著頭,卻察覺到林方廷不時投向自己的目光。
直至林方廷歎了口氣,說想請沈明語做說客,她終是忍不住,不卑不亢地抬起眼,露出笑臉道:“林閣老言重了,我不過小輩,哪裡說得上什麼話?”
“俗話說,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事可大可小,古有負荊請罪,今何嘗不能有登門領錯?再者,坦蕩君子無悅簧言,便是我膽敢向太子殿下進言,隻怕殿下也未必能聽進去,反倒惹得殿下生疑。”
林方廷笑道:“我們家的小子,就比不得世子半分,你瞧這通身的氣派,儼然有幾分沈老將軍的架勢,隻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能言善道多了。”
蕭大爺等人附和著笑了兩聲。
沈明語自知自己說得有些過了,可她卻需得這般說,好徹底斷了林方廷的念想。
憑著平陽郡主的身份,袁為善若肯親自登門,誠懇致歉,自然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若是她再摻和進去,意味便不同了。
靖南王府如今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京中不乏人盯著,這事本就與沈家無關,她若直接摻和進去,便是明晃晃地挑起了太子黨與七皇子黨的爭議。
但看林方廷麵色不變,甚至看她的眼神又溫和了不少,沈明語便知他不過是試探自己,心底緩緩鬆了口氣。
等蕭大爺發話,讓孩子們先出去,沈明語這才與幾人一齊告退了。
看林方廷目光一直目送沈明語離去,絲毫沒有關注自家兒子,蕭大爺不由得多說了一句:“六郎年少,若有不妥之處,還盼閣老海涵。”
林方廷笑容沉默了片刻,似乎歎了口氣,“倒是無妨,我隻是見她與我故人有些相似,一時多看了兩眼罷了。”
“閣老故人,不知是哪位?”蕭二爺遲疑問道,“可是沈家大小姐?”
林方廷點了點頭,“這孩子與沈大姑娘生得如出一轍,隻那雙眼睛不同,大抵是像她父親……我也是年紀大了,一時感慨罷了。”
他驟然斷了話頭,沒有再提起。
沈明語站在窗外,一動不動,心口砰砰直跳。
這是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在她麵前提起她的父親。
她隻知自己是沈家長女所出,卻從未聽任何人說起過自己的生父。便是沈老將軍,也對此緘默不言。
她生平第一次對生父起了向往。
也不知她生父是誰,如今可還在人世?
等下回給阿爺寫信,定要多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