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阿姨臉色黃黃的,整個人透著疲憊和防備,左眼整個眼圈成青黑色,仿佛大熊貓的眼睛。
“阿姨您怎麼了?”
黃阿姨摸了摸臉上,神色閃過一絲不自在,“昨晚沒睡好,你們確定要這工作嗎?”
“要要要,妹子我們要,你就當幫個忙,可憐可憐我這閨女。”趙婉秋瞅著周圍沒人,就想把提兜塞過去。
今越卻沒說話,她覺得不對勁。
黃阿姨的熊貓眼可不是什麼沒睡好導致的,很像是被人揍的,她眼尖,看見她脖子和手腕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紫,這樣的傷痕她在鄉下見過,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出現在已婚婦女的身上。
剛開始,她還天真熱情,情緒激憤的勸人離婚,可沒幾天小兩口一和好,她反倒成了罪人,所以她並不打算多管黃阿姨的閒事。
“你們真要的話,就一口價,九百塊吧。”黃阿姨回頭看了屋裡一眼,小聲說,“現在就能帶你們去食堂辦。”
趙婉秋大驚,“不是說好八百嗎,咋變九百了?!”
一百塊,是多少人家一年的收入,這姓黃的一家說話不算話!
舒今越一把挽住還想理論的趙婉秋,“媽,咱先回家跟爸商量商量吧。”
趙婉秋猶豫,現在走了,萬一人家轉頭賣給彆人了怎麼辦,像農藥廠那邊,他們隻是去晚一會兒就被人搶了先……可九百塊,當真是天價。
舉全家之力才湊出八百塊,九百已經超出他們能力範圍太多。
“八百五,八百五成了吧,趕緊的,現在就能去交接。”見今越不願,黃阿姨似乎是更著急了。
趙婉秋一聽有戲啊,這要是再磨磨,說不定還能再砍點,她剛想說話,今越就捏了捏她的胳膊。
趙婉秋立馬也警醒過來,一口氣能讓五十塊,她剛被衝昏了頭腦還高興,可反過來想,能讓她讓這麼多的原因是什麼?誰會傻了吧唧跟錢過不去?
“對對,我們先回去跟老頭子商量商量。”
眼看她們轉頭就走,黃阿姨著急,“那八百就八百,走,現在就帶你們過去。”
好吧,趙婉秋的腳又不會動了。
今越更覺得有貓膩,幾乎是拽著她就跑。直到跑出去三百米,趙婉秋還在惋惜,“這工作肯定多的是人盯著,咱們現在一走,會不會就……”
“既然盯的人太多,她這價格還能一讓再讓,媽不覺得可疑嗎?”
趙婉秋想不通有啥可疑的,這麼大的事還能像跟農民買菜似的砍砍價,這多大的便宜啊。
舒今越不知道原因,但肯定不會輕易把錢拿出去,把趙婉秋送回家,讓舒老師盯著她彆亂跑,自己直奔區醫院,她得找舒文韻再問問。
雖說姐妹倆小心思不少,但她相信,舒文韻昨晚的愧疚是真心的,不至於前腳剛把自己所有積蓄拿出來補償她,後腳就給她挖個坑。
現在的區醫院還沒細化分科,隻籠統的分為內外兩科,舒文韻頂了趙婉秋的班,在內科當護士,每天累得像頭牛,再漂亮的女人一個星期值兩個大夜班,也是憔悴的。
昨晚又沒睡,舒文韻整個人蔫了吧唧的,正頂著黑眼圈配針水,一聽今越說黃阿姨的事,立馬發現不對勁,“你們先沒給錢是明智的,我去打聽打聽。”
配完針水,核對再三,把該打的都打完,她連忙跟領導臨時請一個小時的假,帶著今越就直奔自來水廠。
她同學在自來水廠上班,不過她沒直接去找那名黃姓同學,而是去找另一名張同學,他倆是發小,父親同在自來水廠,母親又都在國營飯店,隻是在不同的門市部,對黃家的情況應該是最了解的。
班花來找,張同學簡直受寵若驚,即使是上班時間被人叫出來一點也不生氣,花裡胡哨說了一堆奉承話,舒今越聽得雞皮疙瘩都快掉一身。
舒文韻耐心地聽了會兒,“今天來找老同學也是有事相求,聽說你媽媽的工作能轉,我們來問問。”
張同學一愣,“我媽的工作要留給我妹,不轉啊,你們是不是聽錯了?”
“沒聽錯,說跟我是同學,父親在自來水廠,母親在國營飯店,我尋思著咱們班不就隻有你滿足這條件嘛。”
張同學哈哈笑起來,“你忘了還有黃梅啊,她們家也是……哦對,黃阿姨身體不好,聽我媽說是病退了,你說的應該是他們家,不過——”
黃梅就是舒文韻那同學。
舒文韻瞬間緊張起來,但她麵上依然淡淡的,“難道他們家的工作不能接嗎?”
“嗐,也就是咱倆老同學,要彆的人我才不會多管閒事呢。”
原來,黃家這工作還真不好接,因為那兩口子一直以來鬨分歧,因著沒有兒子,男人是典型的把侄子當兒子養,盼著將來侄子給他摔盆捧靈的,所以想把工作留給自己侄子,黃阿姨呢,想把工作賣一份錢,到時候好給閨女做嫁妝,偏偏誰也說服不了誰,最近為這事還經常乾架。
這還不是最棘手的——
黃家男人喝點酒就愛動手,以前在廠裡因為酒後打架差點被開除,有一次直接把同事打骨折,賠了老大一筆錢。
這樣的暴力分子,不光打老婆打閨女還打同事,而且是往死裡打那種,舒今越還真不敢跟他扯上關係,不說他揚起拳頭揍你一頓,就他三天兩頭上單位鬨事,這班也上不了。
況且背後還牽扯到虎視眈眈的侄子一家,這年頭奪人工作猶如殺人父母。事情要是鬨大了,來個雞飛蛋打,舒家這一家子老實人都沒處說理去!
從水廠離開後,舒今越沉默。
“今越,你彆著急,我再問問其他人,我絕不會再讓你回鄉下,我保證。”舒文韻拍拍她肩膀,想說點安慰的話,又覺得現在說什麼都顯得無力,她隻能在心裡默默下決心,一定要把工作的事給她落實。
“沒事,姐你先回單位上班吧,我自己走回去。”區醫院到柳葉胡同走路也就二十來分鐘,這對於走慣山路的人來說都不算遠。
明明是轉了幾手的“過期”信息,或者是被人掐頭去尾的,傳到舒家人耳朵裡卻是天大的好消息……這時候就體現出人脈的重要性來了。
要不是今天多了個心眼,她們就要掉進坑裡,鬨不好八百塊錢都白瞎了。
今越心裡悶悶的,總這麼被動不行,以後還是得多認識些朋友。
想著,走到大院門口,忽然聽見有人大喊“找醫生”,有人說去機械廠衛生室找,有的說機械廠的技術不行,不如借輛板車,把人拉到區醫院去,有的又說來不及了。
“哎喲,今越回來得正好,你媽呢?”
趙婉秋當了多年護士,大院裡誰家生病,或有點緊急情況,她都能幫上忙,人緣不錯。
趙大媽看她身後也沒跟著趙婉秋,遺憾地說:“後院你李大媽喝農藥了,你媽要是在就好了,說不定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