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在整個汝城都是說一不二的大家。
師傅聲望高,地位穩,每個人見得他都會點頭敬一聲,“趙老師。”
許岸什麼時候見過他這樣伏小做低的一麵。
程源卻仿佛並不意外,“聽說趙先生出了事故,一定要好好休息,對接杯子的事情可以交給徒弟,無需您親力親為的。”
許岸的眼眸微微大了些,繼而就聽到程源說,“上次來送瓷的許姑娘很聰明,應該可以接替您。”
她和趙光遠的臉,瞬時都沉了下來。
趙光遠出事是早上,就連他們同門的人都不一定知道的全,遠在北青市的程源已經知道。
隻怕汝城有他的人。
許岸想得簡單些,肯定是陸臨意記仇,用這種方式來折磨她。
把她列為聯係人,還不知道日後要怎麼折騰她。
越有錢的人,越小心眼。
可趙光遠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如何。
他當初讓許岸去送那個碗,是抱著僥幸心理的。
有人跟他說,陸先生不近女色,慣來喜歡和古件碗盞在一起。
嗜靜。
調侃著,他這裡的人受了窯爐的熏陶,是不是也都帶著瓷意的冷清。
讓陸先生過過目,若是喜歡了,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沒有看上也無妨,在陸先生眼裡沒什麼性彆的差異。
“你新收的小徒弟漂亮,你難道願意讓人家花一樣的姑娘和你似的,天天守著窯。”
趙光遠琢磨了很久。
許岸剛來汝城的時候,瘦小低眸,話都不敢大聲說。
無父無母,他雖是師傅,卻也沒有能力托舉她到什麼高度。
若是真就在他這留下了,或許就會像其他縣裡的人一樣。
結婚生子,被困束一輩子。
他知道許岸的靈,也知道她的聰慧,絕不應該被困在這種地方。
可就算她瓷藝學的再好,這個行業也要吃經驗和名號,他是熬了三十年熬出來的。
他不想她也這樣。
陸先生何人,圈子裡都聽過的名號。
神秘卻紳士,冷靜自持,不是會強人所難的人。
若是當真看上了小九,至少會保她安平無虞。
可把人送走了,他又後悔了。
再清貧寂寞,也好過像物品似的被那個圈子裡的人審視挑揀。
所以後來許岸安然無恙的回來,他長輸了一口氣。
卻沒想到,陸臨意當真惦念上了她。
趙光遠有些慌,努力平和住,笑著應道:“程先生,徒弟們都回家過年了,不在這。”
“趙先生說笑了,下午許小姐才給您辦的入院。”
煞時,趙光遠的臉都白了。
不愧是陸先生,他想要做的事,他想要的人,根本不容任何的欺騙。
趙光遠有些冷意,背脊發涼,眼眸落在許岸身上,是懊悔,是心疼,是自責,是憤恨。
都怪他鬼迷心竅,被旁人誤了心思,若是沒讓許岸去送那趟瓷碗,也沒有這樣的事情。
他沒有聽清程源跟他後來說了些什麼。
電話被個掛斷,他還在恍惚。
好像許岸也說了什麼,他隻能昏暗中看到她嘴巴的一張一合,卻辨不清具體內容。
“啪”地一聲,燈猛地被打開,刺人雙目。
“你們倆在這屋裡摸黑乾嘛那,也不知道開燈,小九,我打了飯,一塊吃了再回去。”
師母風風火火的進來,打散了他們剛剛凝重的環境。
趙光遠緩過勁來,堆了個笑,“來小九,吃了飯再說。”
許岸雖是有些緊張,但到底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隻想著,若是聯係上了程源,一定要好好跟陸先生解釋一下。
自己雖是有意不加他,但硬是說成以為是騙子,也能辯白兩句。
陸先生看起來也不是什麼不講道理的人,能三番五次的幫助她,不算壞人。
一頓飯吃得各懷心思。
許岸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
醫院離宿舍不近,許岸打了個車。
半路果然接到了程源的電話,是他公事公辦的語氣。
“許小姐,之前跟趙先生對接的上一套器具還麻煩您明天送過來。我會派陳師傅去接你。”
許岸愣了一下,毫不客氣的拒絕,“程先生,這種套組我們一般會給您發順豐保價,比我去送快上很多。更何況,若是您不滿意,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從這裡改坯也方便。”
“臨近年關,事情比較多,程先生擔待。”
言辭果利,不卑不亢。
程源犯了難,隻說稍等一下,開了靜音模式。
不多時,就聽到聽筒裡傳來的熟悉的聲音。
帶著幾分他固有的吟啞和揉碎在聲音裡的哂笑。
“許小姐,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