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神醫來了。”
廳堂之上,岑家老夫人端坐在主位,微微含笑。銀絲如雪,耳掛翡翠,頭戴貴重的風花玉簪,穿著繡有金盞菊的顯赫長袍。可即便是如此富貴華麗的裝扮,也難掩其憔悴麵容——眼眶凹陷,神色疲憊,臉頰和頸部皆貼滿了厚厚的藥膏。
老夫人向他二人依次介紹了大女婿和一雙女兒。
介紹至岑蘭時,“啞巴藥仆”薑小滿悄悄朝她吐了下舌頭,岑蘭起先愣了愣,繼而覆手輕笑,也沒戳破她的身份,隻將那當作女孩之間的秘密了。
一番介紹完畢,老夫人溫言道:“神醫乃是皇都貴人,遠途而來此行不易。”又轉而向家中之人,“往後幾日神醫將在莊上小住,倘若他有所需,你等都悉力以赴。”
“老夫人言重了。”淩司辰頷首回禮,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岑遠身邊的戴著鐵麵具的人,“這位是?”
老夫人輕覆腦門,“哎呀,看我都忘了。這位是千機閣的百花先生,善施法驅邪。這些日子家裡煞氣重,阿遠便讓先生來家中看看。”
岑遠也禮貌謹慎地點頭,承認是自己的主意。
那鐵麵郎君滿臉堆笑,弓身行禮:“在下百花。昨日比閣下晚至,未得一麵,今聞老夫人言及,閣下不僅醫術非凡,風采更勝武者,實使在下欽佩至極。”
淩司辰也回笑道:“哪來的跳梁小醜,既非仙門中人,竟大言不慚能除煞氣?”
此話一出,岑遠的臉變得鐵青。
薑小滿眼睛瞪大,他怎的這般直接?!這淩二公子,本來還裝得溫良恭謙,見到這百花先生,便似觸了逆鱗一般。明明他自己都是個假冒的……
雖然,確實聽聞過淩家人素尊崇仙道,以修仙為榮,在諸仙門中也最是驕傲,今日算是見識了。相較之下,爹爹就很體貼溫和,養出來的弟子絕不會這般帶刺。
——都幾百年沒人登仙了,也不知他們這麼一根筋有何意義。
淩司辰這話說出後,整個屋子也鴉雀無聲了。
但百花先生本人看起來卻不甚在意,隻輕搖手中折扇,雲淡風輕。
岑家老夫人麵色則微微一變,正巧被薑小滿瞥見,她便暗中踢了淩司辰一腳。
岑蘭見氣氛微妙,便丹唇輕啟:“原來神醫與仙家也有往來嗎?”
被薑小滿一提醒後,淩司辰緩了片刻,才答:“來往不多。我隻是覺得,驅煞氣這種事,還是交由仙家的人更為妥當。”
“這便不勞神醫操心了。”老夫人淡漠地接過話,又囑咐身旁的曾管家,“老曾啊,你一會兒帶百花先生去後院客宅、還有杏兒住的屋子都看看,若先生有吩咐,你照辦便是。”
曾管家點頭應諾。
淩司辰也沒再說什麼,薑小滿這才鬆了口氣。
*
眾人散去之後,丫鬟們便扶老夫人回廂房歇息。
淩司辰帶著薑小滿這個藥仆也一並去了。
在軟榻上臥下後,女婢們替老夫人取下臉頰和脖子上的膏貼,隻見一堆駭人的青斑爬滿脖頸,揭下藥膏的撕扯而留下的紅痕也頗為觸目。
“神醫的膏貼真是靈得很,清爽舒適,不癢不痛了,比過去那些大夫們給的,都要好用。”老夫人讚許道。又揚手讓那些婢女退下,隨後慢悠悠伸出袖中滿是褶皺的手腕。
淩司辰在床榻邊圓凳上優雅坐下,有模有樣地替老夫人診起脈來。
薑小滿不由替老夫人捏了把汗。
“老夫人恢複得不錯。我再將藥膏調濃些,多敷些時辰,便能暫時壓住斑鱗了。隻是,要根治此疾,還需配合連續飲用三日白露丹漿才行。”
“神醫竟有法子根治這伴我八年的頑疾?”老夫人難以置信地驚訝道。
“當然。”淩司辰微笑,從囊中取出早上的那隻白色小瓶,“不過,白露丹漿放久了便會腐壞,需要即製即飲。我特地帶來了藥引,熬製四個時辰便可成。”
岑家老夫人仔仔細細端凝著那瓶子,喜笑顏開,嘴中一直重複著:“好,好。”
“那事不宜遲,我便讓碧春、青夏她們去熬藥吧?”
“老夫人且慢。”淩司辰阻止道,“這藥熬製工序十分講究,方子晦澀難懂,除了我家藥仆之外恐怕他人難以勝任。”
一直默默置身事外、幾度昏昏欲睡的薑小滿聽到這話瞬間精神了。
藥仆?那不是說的我嗎?
這又是在打什麼主意?
“也好,那便讓小滿丫頭趕緊去熬藥吧。”
“老夫人且慢。”
“又怎麼了?”
淩司辰目光炯炯,緩言道:“這藥不同於尋常,需在清靜之地,用最純淨的器具煎煮。聽聞貴莊左院的丹房有一水晶甗,玲瓏剔透,純潔無暇,不知可否允我的藥仆去那裡熬製?”
老夫人沉默半晌,才緩緩道:“無妨。”
轉頭便囑咐丫鬟,“碧春,你帶小滿丫頭過去吧,把封條都揭了。”
名為碧春的丫鬟俯身應諾。
淩司辰回頭對薑小滿使了個眼色,將小瓶和著一張黃紙硬塞給她,“你照著這個方子,配上這個藥引,去左院煎藥去。”
薑小滿心中納悶,還真當我是藥仆啊?我又怎會熬你那個什麼什麼藥?
卻也不敢推脫,便勉強地接下了物品,猶猶豫豫,走幾步路便回頭看淩司辰幾眼,對方卻再次給她使了眼色。
她撇撇嘴,這才隨著碧春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