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春光正好,她在庭中閒晃,忽聞頭頂有人喚她名字,她仰首,正見大師兄坐於枝頭。
他問她:“下月便是你學控獸術的日子,可有想好要訓什麼靈寵了?”
她搖了搖頭。
大師兄溫和笑笑,跳下樹來,捉過她的手。“給。”
她疑惑地抬頭。
大師兄又道:“我同你講,這雪山金雀十年才下這麼一枚蛋,這次還是罕見的雙黃,多少人想要呢!我特意給你弄來,一會兒再教你怎麼用靈氣孵。今後,這倆小家夥便跟著你了。”
“謝謝大師兄!”她捧著那枚金蛋,是看了又看,愛不釋手。
【及笄之年。】
那年,也是爹爹的不惑壽筵。
恰巧爹爹的生辰又是臨近祭祀神龍的日子,那幾日宗門上下是格外熱鬨。看著大家忙裡忙外、張燈結彩,她也想趁此時機弄點不一樣的、再添一分喜慶。
於是,到了晚宴那會兒,她深吸一氣、跨步向前,在所有人的矚目下聲如洪鐘:“女兒祝爹爹澤比蓬萊、壽越昆侖!”
卻見爹爹手中的筷子都掉了下去。
隨之便是“咚——”的一聲,毫無意外地,她栽倒在了地上。
後來,爹爹語重心長地跟她說,那不是驚喜,那是驚嚇。他知道那是她的一片心意,也明白她有多想在人前自由言語,可他更不願意見她病發受苦。
爹爹走後,她痛哭了一場,委屈、氣惱,又幾多無奈。
而她此番,恨不得馬上飛奔回去、告訴爹爹這一喜訊——她終於能夠與人正常交流了!雖然僅限於與那淩二公子一人,卻也是從無到有的重大突破。她篤信,爹爹若得知此事,定會深感欣慰與喜悅。
可惜,她活不到這一天了。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世間為何會生有魔物,而這些魔物為什麼又要食人殺人。魔與人,既然已經有言語可以溝通,為什麼就不能和睦相處呢?
——她又覺得自己可笑,仿若一隻兔子妄想與惡虎談論和睦與共。
那魔物似乎吸得差不多了,活動了一下筋骨,便鬆開了薑小滿,站起身來。
薑小滿癱坐在地,雙手捂著胸口,艱難喘息著,聲音斷斷續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咳咳……為什麼……一定要殺人……”
“閉嘴。”詭音惡狠狠道,“我從不與天外螻蟻言談。”
天外,螻蟻?
薑小滿雖沒完全明白它的意思,但“螻蟻”顯然不是善詞。
魔物用血紅的雙眸冷冷打量了她幾眼,隨即抬起手指,貼近耳根,猛地一扯——“呲啦!”一聲,撕下外層已經起皺的皮囊。
薑小滿這才發現,大魔本身的麵相竟與普通人的臉無甚差距。那是一張嬌俏的女子臉蛋,就是與頭上的碎角、殷紅的眼眸和鋒利的尖牙不太相配,加上眼角有一圈鉤子狀的斑紋,給那張臉加了幾分狠戾之色。
她原以為魔物應當更為猙獰可怖,未曾料到竟是如此“像人”。
它附身貼過來,一手再次狠狠掐住薑小滿的脖子,一手用尖尖的爪子去撫她的臉頰。爪子的指甲如利刺,薑小滿隻覺得下頜有尖物摩梭,冰冰涼涼。
它這是要撕她的麵皮嗎……活著撕嗎?會疼嗎?
也不知奪了她的身份,它會去乾什麼,會去塗州傷害爹爹他們嗎?
薑小滿被死死掐住喉嚨,臉色已經泛白,雙唇被寒氣逼得不住顫抖。
她喉嚨裡發出喑啞呻吟,氣息微弱:“你殺了我之後……莫要再傷害其他人……”
她艱難擠出這些字,卻被詭音收緊了束縛,讓她一個聲音都再也發不出來。
“住嘴。你話太多了。”那魔物瞳孔猛然收縮,霎時間手上升騰起滾滾魔氣,一掌便拍入薑小滿體內——
薑小滿嘶啞地叫了一聲,甚至根本發不出什麼聲音。
她隻覺得一股洶湧十足的冷氣瞬間侵襲入體,撕扯著肉身。
她的意識也越來越微弱。
魔氣入體,會融化臟器與骨血,她僅剩的靈氣根本不夠抵禦這股傾瀉而入的洪水,想必,馬上會在極度痛苦中死去吧……
薑小滿緩緩閉上雙眼。
*
然而僅僅片刻,她的意識竟猛然衝了回來。
咦!?她竟然沒死。
那股魔氣流竄至心臟之處時,仿佛被什麼吸收了一般,竟憑空消散了。
詭音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麼,一下子鬆開了手,踉蹌後退幾步,神色陡然大變。
“你……你是……你是……!!”
它瞳孔驟縮,一直退到了另一邊,脊背撞上門牆。
那張原本狠戾的麵龐竟布滿驚詫,哆哆嗦嗦道:“……君君君君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