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及時環住了她的腰身,將她穩穩地托住。白衣劍客將她攬入懷中的同時,手中靈盾隨之結起,緊緊護佑著她。
她的臉頰紅腫,淩司辰隻一瞥便知:魔氣入體。
更何況他衝進來時,親眼見到魔物向她體內不斷注入掌中冰藍魔氣,看來詭音這番確實下了死手。
薑小滿靠在他的胸膛上,縱然已經失去意識,身體依舊不由自主地哆嗦著,氣息虛弱短促,慘白的雙唇上下打顫。白皙的額間儘是細汗,縱使靈盾在外加護,那鬱結於她體內的魔氣也根本無法散去。
詭音發狂般地還想上前搶奪暈厥的女子,卻被三道狠絕憤怒的煉氣擊飛至牆沿,將那窗戶生生撞出了個窟窿。
那魔怪被逼退至窗邊,它本就傷痕累累,剛剛又耗費了大量魔氣,一時半會兒難以恢複。它雙目如炬,緊緊盯著那仙門劍客,見他一邊用劍指著自己,一邊時不時低頭查看懷中的女子。
它沉思了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
趁白衣劍客再次低頭查看女子之際,它一團魔氣砸了過去,卻隻是將將從劍客身邊擦過。那魔怪瞅準時機,從窗邊的窟窿一躍而出。
“站住!”淩司辰本能地提劍欲追,腳步剛動,卻在那一刻驟然停滯。
他回過頭,凝視著臂彎中的女子,隨即又轉頭望向窗外。
那魔怪逃命的速度何其快,轉眼便已經沒了影。
而懷中的女子胸肺中儘是魔氣,稍晚一刻救治便無力回天。
一瞬間,他站在原地,竟動彈不得,棄不下懷中之人,亦邁不開腳步。
那一瞬雖隻有須臾,但對他而言,卻是漫長如夜。
最終,少年眸中銳利漸收,緊咬的牙齒也卸了力一般放鬆開來。他低聲咒罵了一句,也不知究竟是在罵魔物,還是在罵自己。
淩司辰收了劍,回過頭,用輕緩的動作將懷中的女子橫抱了起來。
*
薑小滿陷入了沉眠。
體內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互相衝撞,一股溫暖如煦,一股凜冽刺骨,最終冰冷之氣掩埋了那股和煦之氣,全部奔向她心口深處而去。
隨後便完完全全地被心口所吸收。
隨之便是腦顱更深層的悸動,似是塵封的盒子被揭起盒蓋一般,不同的畫麵在她眼前飛速閃過,嘈雜之音在耳畔回蕩,她分辨不出具體的聲音,也無法讓那閃動的畫麵停滯下來。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因為她的五官,四肢,屬於自己,又不完全屬於自己,因為她無法控製它們。
她發現自己正在失重下落,但她卻絲毫也不慌張。眼前的景象仍然在疾速變幻,從一片漆黑、再到風卷雲襲、再到無數黏糊糊的觸手在眼前晃動。
最後定格在了一片漆黑前。
而她也終是落地。
周圍嘩啦啦的海浪之聲,還有眼前洶湧澎湃的潮水,都讓她明白過來——此時此刻,她正身在海邊。
海……
傳說那創世的九曲神龍便先是創造了海,又搬來幾塊巨石填於其上,這才有的陸地。
薑小滿自幼便憧憬海,然而現實中,卻並沒去過海邊,但她聽那些去海邊除過魔的師兄師姐們說起過海的模樣。
海,應當是碧藍的。湛藍的天空與吞吐著白色泡沫的碧海融為一體,當是寬闊而明亮的。
可她此刻夢裡的海,卻是一片吞噬靈魂般的漆黑。而天空也是同樣黑不見底,但卻能看見那天空的中央,徒然而生一道巨大裂縫,周遭還似被什麼侵蝕一般吞吐著可怖的雲霧。
——直覺告訴她,不能靠近那道裂縫。
她徑直地向前走去,腳下踩著堅硬的礁石,咯得足底生疼。
那海浪猶如墨汁般翻滾,淒風陣陣,發出竊竊的悲鳴。
漆黑如墨的海邊是一片灰暗的沙灘與礁石,而眼前一塊巨大礁石上還坐著一個紅衣服的女童,那鮮紅如血的短裙在這黑暗無色的場景中則過於顯眼了。
哀鳴的風聲中竟裹挾著一陣甜美的歌聲。
那歌聲,不遠不近,不輕不重,婉轉如溪流,清脆如泉響。
她繼續走近,竟發現是那女童在哼唱。
再細細一看,小女孩眉清目秀,眼波若水。就是頭上冒出一對小小犄角,有些彎曲,似剛破土的新芽。
小女孩聽見響動,轉過頭,見到她之後便停止了歌唱,大眼睛水靈靈的,眼神裡是掩藏不住的開心。
薑小滿總覺得,她的五官看起來很熟悉,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何處見過這小丫頭——而且這是在夢境裡,她是更沒辦法自如地思考。
“天音,璧浪呢?”——這句話,竟然從她自己的丹田中問出。
是她的聲音,是她在說話,但卻並不是由她所控製。
她身在其中,但卻又像個局外之人。
小女孩伸出白胖小手、指了指前方。薑小滿循著她指示的方向看過去,卻見原來漆黑的浪潮中還有一個人影,隨著海浪上下翻湧,如魚兒一般遊得隨心自如,看著像是一個小男孩。
水中遊泳的小男孩似乎也發現了岸邊的她,從海浪中鑽出來,揮著手跟她打了個招呼。隨後便再次一頭紮進了水裡。
她眼尖,遠遠地看到那小男孩的眼睛,圓圓的小小的,就像兩枚黑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