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天他決定了帶著米拉一起前進的時候,不單單是少女,就連他本人的生命軌跡,也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一直在規避著的某些東西,在這之後,或許是再也無法逃開了吧。
他又想起了那天伯尼臨死之前衝天的咆哮和悲鳴,上一次有一位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像這樣信任自己、毫不保留地將一切托付給自己,是多久了呢
腦海裡浮現出某人的微笑,他堅定了信心,然後越過了愛德華,直接走到了皇帝的麵前,接著抬起了頭。
“”身材高大的黑賢者用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緊盯著奧托洛的皇帝,他和對方四目相對氣場絲毫不弱半分。
“看來你不止是個翻譯員這麼簡單。”皇帝的話語之中有著一絲深意,而在亨利靠近到可以看清楚皇帝麵容的距離時,內務總管麵色微變,上前了一步大聲嗬斥:
“無禮之徒,來人”皇帝抬起了左手,總管剩下的半截話卡在了喉嚨之中,默默地行了一禮就退入身後。
“是塞克西尤圖嗎這雙眼睛還真是好認。”不知為何,皇帝換成了奧托語這樣說著。
亨利沒有開口,隻是安靜地站在原地。
“我大概猜到你是誰了,雖然我仍不知道為何你會身在此處。”他重新換成了西海岸通用語開聲說著:“但你的話,確實有資格這樣跟我對話。”皇帝站了起來,奧托洛的帝都布羅法林位於南北的交界線之中,這個季節溫度有些偏冷,但他隻是披著一件簡單的天鵝絨披風,就走了下來。
“咚、咚。”比亨利足足高了二十公分的皇帝走下了台階站在了他的麵前,而這一舉動和之前的話語當中的關鍵詞一並使得周圍的奧托洛高層貴族都產生了小小的騷動,但他們隻是以極佳的素養控製著自己,雖然雙眼忍不住緊盯著我們的賢者先生。
“試著說服我吧,賢者。”皇帝用幾乎平等的語調對著他開口。
“如您所願,陛下。”而亨利則回之以一如既往的平靜。
“您不該直接派兵占領亞文內拉;但也不該像是這樣,不把坦布爾山脈的另一側當一回事。”他說。
“西海岸或者用奧托洛人的說法:東海岸,有著不遜於現在的奧托洛帝國的麵積和肥沃土壤,它唯一弱小的地方就在於人民以姓氏還有語言的方式分隔彼此,雖然建立了王國但實際上還是處於舊時代的部落式的思維,不停地在一個小圈子裡頭互相征戰。”
“所以現在它們混亂而又貧瘠,但這一切,不會永遠持續下去。”賢者話中有話,而在場的人當中也絕對有人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假如帕德羅西帝國把握住了瓦瓦西卡關口,令奧托洛帝國想要乾涉隻能經由危險的噩夢海北黎加羅海航線運兵或者是向下穿越魯姆安納托帝國再經由獸人領地繞道的話,那麼西海岸說是帕德羅西人的囊中之物了也不為過。”
“而一旦他們穩住了陣腳開始進行擴張,並且統一了所有的王國。”亨利抬起了頭,再次直視著近在咫尺的皇帝陛下那雙淺色的眼眸。
“那就不是隔著遙遠的海洋了,一山之隔就有著一個可以威脅到奧托洛的強大帝國的話。”
“這種如刺在喉的感覺,陛下是否能夠繼續安然入睡。”幾乎可以斷定是威脅的話語讓旁邊的內務總管還有幾名奧托洛的將領再次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但皇帝本人卻是對此淡定不已,他被濃密的金色胡子覆蓋的嘴角微微翹起,然後再次用渾厚低沉的聲音反問。
“你說的確實在理,但我的第二個問題仍然沒有得到解決。我為什麼不,現在就派兵去把亞文內拉給占領了呢。”他不緊不慢地這樣說著,簡單的話語問出來的卻是最為致命的關鍵問題。
亨利如何回答,決定了這一次的結盟是否能夠成功。亞文內拉與奧托洛之間的結盟必須是平等的,這個國家好不容易才成功地反抗了西瓦利耶近兩個世紀的影子統治,若是要為自己尋得一個新的主子的話,他們大可直接降服於帕德羅西,完全沒有必要跑來奧托洛這裡。
這一點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明白的。
問題就在於兩個國家不論國力還是軍力都完全不是對等的,而在這種底氣不足的情況下,就算是一向昂闊步的愛德華,也沒法再那麼自信滿滿。
所幸,亨利在這兒。
他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地呼出。
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講述故事一般的語氣講了一個故事。
“陛下可知道,拉曼帝國的故事。”
亨利這樣說著,這句話顯得有點廢。連他的身份都能辨認出來,知曉這些廣為流傳的曆史也不足為奇但賢者所指的卻不是那些常人都可以得知的流言和傳聞。
而是切切實實的,過去的曆史。
“請講。”皇帝用簡短的詞彙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拉曼帝國,不可一世,千年傳承,雄鷹旗幟永不凋落。”賢者略帶嘲笑意味地重複著這句幾個世紀之前的話語:“當年的他們也有著和現如今的帝國一樣舉世無雙的軍力,而憑借這股力量,拉曼人征服了一座又一座的城邦,一個又一個的王國。”
“這是人儘皆知的事情。”穿著黑色禮服的亨利聳了聳肩:“但人們所不知道的是,拉曼人對征服的地方都做了什麼樣的事情。”
“他們派遣了駐紮的總督。”賢者灰藍色的瞳孔之中似乎有光彩流動,隻言片語已經足以點醒有足夠知識的人,皇帝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他直到這一刻才真正地開始了思索。
“每一座城邦,每一個國家。被征服的地方有著各自的文化各自的人民,他們需要一個統治者,於是拉曼人派出了統治者。”
“派出了,無數的統治者。”亨利重複地咬了一下這個詞彙。
“就好像皇帝陛下準備做的那樣。”然後聳了聳肩。
“而這之後呢”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世代生活與遠離拉曼帝國政治中心,成為了當地人們的統治者的拉曼貴族們,在將拉曼式的生活方式擴散的同時,也被當地的文化所熏陶,變得”
“更像他們的人民了。”賢者回頭富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愛德華,而王子殿下則因為他的這一段話而陷入了深思,正如大廳內的一部分奧托洛的高層貴族一般。
“最後的結果,我們都知道了。”
“”奧托洛皇帝沉默地點了點頭,但亨利的話語還沒有結束,他接著說道。
“就算不考慮日後的問題,奧托洛若是派遣軍隊前往瓦瓦西卡。被帕德羅西人現了的話,想必他們也不會輕易罷休的吧。”
“帝國雖然軍力龐大,但讓軍隊分散到各地,僅僅集結都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他接著說,而站在左側的數十名奧托洛的將領略加思索,都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所以,這一次亞文內拉對奧托洛提出的結盟請求。”亨利微微一笑,然後接著說道:“是平等的盟約。”
“不需要派遣軍隊和將領,由亞文內拉人自己來統治這片土地的話。若是生了什麼事情,奧托洛的真正利益也不會被傷害到。”
“萬一帕德羅西來襲,流血犧牲的也不是奧托洛的軍人,何樂而不為呢。”賢者聳了聳肩,而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一笑,但卻又再次一針見血地反問。
“你的話語當中所描述的光景,對於奧托洛來說確實不錯,但我想知道,這對亞文內拉又有什麼好處呢。”皇帝以極度的敏銳這樣反問道:“國與國之間隻有利益,你們不可能會提出對亞文內拉無益的盟約。”
亨利笑笑,然後再次聳了聳肩:“誰說沒有利益呢,我想反問一下皇帝陛下,若你並非身於此處,聽聞亞文內拉和奧托洛結盟的消息,你會怎麼覺得。”
“”皇帝還有其他幾人都思索了一下,然後緊接著,他露出了自真心的笑容。
“這還真是一步好棋。”
“不知曉細節的人,怕是會像是其他人一樣,覺得亞文內拉是找了奧托洛作為靠山,而加以忌憚吧。”
“那麼在輿論消息上的處理,就得下點功夫了。”皇帝的笑容和賢者極為類似,就像是米拉會說是糟糕的大人的那種不懷好意的微笑。
“這就有勞了,皇帝陛下。”亨利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看了旁邊的幾人一眼,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對這場談判作了一個總結。
“亞文內拉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喘息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