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個老師質問的話都說了什麼?是說秦離和他不聽他講的課,不愛回答問題是不善於思考,精神世界貧瘠嗎?還有他們很可悲?
這是一種新的情緒,叫做委屈嗎?
“我要你們離開這個教室。”
這句話又在沉寂的教室裡重複了一遍,這次連秦離也算進去了,秦離本來又低下了頭沒把這老師趕川野的話當真,也就沒有聽見這句話,是邊上的同學戳了戳他他才又一次抬起頭,並且要氣死那個自尊心受挫的老師一般,從一隻耳朵裡掏出一隻耳機。
川野此時還有精力吐槽,不愧是秦君啊,真是我行我素。
下一刻,秦離緩緩站了起來,川野也強迫自己抬起沉重的手,準備收拾東西,卻聽見一口流利的英語,是他很熟悉的人在開口說話。
“用著我們所不熟悉的語言,在老師你熟悉的土地上,要把我們驅趕出我們所熟悉的課堂。這片沒有我過往的土地,如今也接納著我。”秦離說,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又換成了中文,“老師您,我記得是留美亞裔對吧?先不說我不是很理解您為什麼突然在中文教學的學院裡要用英文發號施令,但就您剛才所問的那些問題,事關對社會國家的思考,對您課堂的興趣與尊重與否,我以沉默回答,您可是因為我們態度不佳而要趕我們出去?”
說完這一串,秦離冷笑了一下,川野大概知道他現在什麼心理,他是想罵人了。
然後秦離換成了法語,“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你作為一個普通的學生,有著平平無奇的人際關係,沒有如同教務管理老師那樣可以用鄉土英語說話的對象,也沒有什麼有權有勢的同學親友,麵對一堂比海底的礁石還生動的課,聽取這位充滿個人美學在講授的老師,哦或許是,大思想家在講述他的觀點,我等投入專業課學習的態度,或許戳到了老師的痛楚,是我等的品格問題,既然如此,”秦離又換成了俄語,“老師,這倒數第二節課,我們就不打擾了。”
秦離說完,把平板收了起來,摘下來的耳機又戴了上去,扭頭就出去了。
川野也手忙腳亂地收了東西出去。
他本來以為,秦離總有那麼快,風風火火的,估計都走遠了,結果那家夥出了教室,去走廊上坐著,打開了平板,繼續看自己的書。
川野心裡有什麼東西慢慢平靜下去了,他其實很想問問關於這門課該怎麼辦才好,會不會就這樣掛了要重修,但還沒等他開口,秦離突然抬起了頭。
“秋田県のマッコリは美味しいので、今度飲みに行きましょう。(秋田縣的米酒不錯,下次一起去喝吧)”
川野愣住了,長達一分鐘之久,一聲不吭。
秦離暗自奇怪,自己重演了語種輪盤轉這個裝逼技能,難道不好笑嗎?
他忍受不了自己被這麼一個猥瑣東西高高在上針對的感覺,本來他一個人就算了,可以蔑視那個狗屁東西安靜的離開教室,但看到川野那種狀態,他不受控製地閃回了自己曾經在雪原上徒步走的路,最後站起來的時候,有太多東西沒有想好就直接說出來了。
周圍的人,語言,景色都能完美的融入在一起,聽他們說自己熟悉的語言津津樂道,那你自然而然排除的感覺,不好受吧?
這令人難過的孤獨感啊……川野突然就不信什麼血之哀了,也不再去想秦離身上那沒有人性的特點了,他隻想到了同類之間互相吸引,也不去想適應不適應這個世界了,他隻想到了這個世界向來都是無比破碎的,他隻想到秦離剛才說的秋田縣的米酒,他甚至都沒有喝過。
川野第一次在秦離說日語,他的眼睛亮亮的,或許是裡麵第一次出現了額外的濕潤的感覺,他如同往常一般撓撓頭,小聲說了一句以前交談自己固定的那幾句台詞
“命令に従う!”
秦離聽完露出了一副吃了折耳根的表情,川野聳聳肩,自己的表達方式有什麼不對嗎?
但兩人都沒有再提這事,秦離表示結課的作業他會想個辦法交,主動給川野和他自己想出了個解決辦法後,買冰棍吃去了。
回味著那天那個冰棍的味道,川野坐在寢室裡,看著緊閉的寢室門,又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地盤。
……都是需要留在寢室來年用的東西了,其他的不需要用的已經清理完畢,他的手邊放了一個單獨的盒子,塞滿了空的、喝完的試劑瓶,過一會快遞員會上門來,把它們寄回日本東京。和秦離還有古斯特撒謊說休學回家看病,終於等到他們兩個都不在的時候了,才又回到寢室收拾東西。
“沒有我過往的土地,如今也接納著我。”川野想起了秦離那天說過的話,這句話他總覺得很美很美,但隻用英語,中文還不夠美,到底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更好的表現這句話的美呢?
川野從抽屜裡翻出了一把有些鈍的刀片,走向了寢室那扇厚重的木門邊上。
……
…
某日,學校安排的維修寢室電路和重新粉刷的員工打開了寢室的門,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寢室的環境和擺放的東西,一邊嘀咕著千萬彆給東西打亂或是弄丟了,不過看起來這個寢室的東西都收拾的很整潔,沒有露在外麵能讓人拿走的零散東西。
隻是他開門的時候卡了一下,員工蹲下去看,最後在地上撿起了一個不太鋒利的刀片,果然還是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東西掉在地上呢,他小心翼翼地把刀片放在了離門最近的一張桌子上,開始了例行的檢查和維修,最後按照學校的指令,將靠門的牆重新粉刷。
等他關上門後,又發現門邊的牆上好像多了一些斷斷續續、不太工整的字跡,是學生弄的嗎?他湊近看看,也沒看懂是什麼文字,看起來像是用刀刻的,好像還沒刻完…他馬上想到那個掉在地上的刀片,這些調皮的學生啊…不過,下學期他再回來還會給他刻完吧,他這麼想著,拿起刷子,一帶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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