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的她,在絕望之際,發瘋一樣地撕碎了這個蓋頭,直接這般不管不顧地麵對了蒼南,絲毫沒給他作為駙馬的半分麵子。本意是對這樁婚事的抗拒,對無能為力的發泄,但蒼南卻隻回了她一個“不合公主心意,該剪”。
那時的她是怎麼想的呢?她不記得了,許是覺得他假惺惺吧,總之對他沒有什麼好印象。
侍女手忙腳亂地撲了過來為西乾月補妝,慌忙地道:“殿下,您……您不必難過……”
西乾月半闔上眸子,任由侍女重新為她整理儀容,她搖著頭打斷侍女的話:“我不是難過,我是開心。”
開心於上天能再給她一次珍惜眼前人的機會,開心於當初留給蒼南的不堪都還來得及改變。
西乾月安靜地任由侍女擺弄,最後她抬起眸子,抬手拿過了那方大紅色的蓋頭。手感是柔軟順滑,大紅色與金絲繡成的繁複花樣相得益彰,無一不精。
之前的她,怎麼能舍得將這此生唯一一次的大婚弄成了那般樣子?
西乾月將蓋頭遞給侍女:“走吧,吉時該到了。”
駙馬府,亦是當今唯一的異姓王蒼南的嶽王府。
嶽王蒼南是從戍邊將領起家,一路禦敵平叛建功無數,被朝廷破例封王。雖然人常在北疆,但在京中也算得上是聲名赫赫。
門前停轎,蒼南下馬,他挑起車簾,將手遞向裡麵的人。
西乾月看著在蓋頭後麵隱隱約約的人,和突然出現在她蓋頭視線下的手,心中猛地一酸。
上輩子她就錯過了這雙手,也和這雙手的主人錯過了一輩子。
倏忽地,西乾月有了莫名地一股近鄉情怯,甚至是不敢伸出自己顫抖不停的手。此刻的她無比慶幸頭上還有個可以遮掩的蓋頭,可以讓她安靜地淚流滿麵卻不被人發現。
蒼南就保持著這個姿勢靜靜地等著。
直至幾息過後,西乾月平複了顫抖,沒有去管自己滿臉的淚水,鄭重地將手遞了上去。她知道,蒼南不會介意這一會的等待,但她不想讓他以為這是自己的抗拒。於是她保持著被攙扶的姿勢,故意掩去聲音中的哽咽,輕聲開口:“抱歉,是我有些緊張,你彆誤會。”
蒼南震驚挑眉,這京中誰人不知永安公主對她三哥——秦王西乾清癡戀已久。這番強硬的賜婚能走到現在已經完全超乎蒼南的預料了,他也直接將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了:“就是公主今天掀翻了天,本王也覺得是理所應當,談什麼誤會呢。”
西乾月被堵得一愣,反而心中的緊張卻絲絲消散了。是了,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她甚至有些懷疑,上輩子跟他到死也沒有表明心跡的原因是不是因為怕了他的這張嘴。
但今時不同往日,西乾月不想跟還年輕欠調教的蒼南生氣,畢竟來日方長:“隻是我想解釋,聽不聽隨你。”
聽著她的語氣倒是挺不在意的,要是蒼南沒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狠狠地捏了一下的話。於是他也極為有眼力見地閉嘴了。本來永安公主能和他成婚就已經算得上驚世駭俗了,要是禮沒成人跑了,他可沒辦法向皇帝陛下交代。
西乾月一路被蒼南牽著帶到了正堂。
“一拜天地。”在司儀的高唱之聲中,西乾月緩緩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西乾月的上一世就是停在了這裡。她拒絕與蒼南對拜,轉而下了高台對著西乾清敬了一杯酒。卑微而可笑地再一次向他求證對自己的感情,於是在不甘心中,又一次丟儘了臉麵卻一無所得。現在想來,丟的又何嘗是她自己的臉麵。她甚至將她名義上的另一半蒼南的臉麵也踩在了地上。
然而此刻的她不會了。
西乾月安靜又妥帖地完成了與蒼南的最後一禮,補足了對蒼南的長久來的虧欠。
在完成了所有禮節之後,西乾月被侍女帶著去往臥房。在途徑眾人的路上,西乾月停下了腳步。
即便是隻看到了旁邊人的衣擺和鞋子,西乾月也是不假思索地便認出了這個人,西乾清。
西乾月是被西乾帝帶入宮中的養女,與西乾清並無血緣關係,更是因此對西乾清的感情毫不顧忌的直白熱烈。與他糾纏了整整一輩子,就算是西乾月已經心如死灰,又如何才能痛快地放手呢?
西乾月在西乾清麵前站定,沒等說話,就覺得心臟一陣攪碎般的抽疼,好在蓋頭擋住了她發白的臉。她緩緩吸氣,仿佛若無其事:“皇兄安好。”
場中忽然一靜,眾人的視線全部或直白或隱晦地看向了他們二人所在的方向。在西乾月沒被賜婚之前,她對西乾清的各種所作所為可是全京城都得以津津樂道的笑談。
西乾清並不在乎喧賓奪主成了眾人的焦點,他為自己斟了杯酒,開口:“皇兄?這算是你遲來的禮儀?”
眾人一頭霧水,西乾月卻渾然一驚。
她向來隻喊西乾清名字,哪怕是被西乾清糾正過許多次,隻因那份異於兄妹的感情,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皇兄”二字喊出口。可上輩子在經曆了各種與西乾清的糾纏後,她也就不再直呼其名了,反而裝作安分守己地喊起了“皇兄”。但這輩子現如今的她,還並不應該改口。
西乾清一直都是很敏銳的,她該更謹慎些。
西乾月暗中咬了下發白的唇,開口:“我既已成婚,自然不該與皇兄過於親近。”
西乾清沉默了片刻,西乾月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無從猜測他此刻的心理。西乾清抬頭,看著蒼南已經推開眾人往這邊趕來,於是問她:“有事?”
“皇兄有什麼想說的嗎?”西乾月緩緩道。
她並不是想再去證明些什麼,她隻是很想知道,如果沒有未來會發生的那些事,這個明明算得上與她最親近的兄長會對她交代些什麼。
西乾清看向身前的她,又停頓了很久。他隱約地察覺到了西乾月的些許不同,也就是這些許的不同,竟讓他生出了答話的心思:“你安分守己,我答應了人。”
西乾月心中巨震。此刻的西乾月應該是聽不懂這話的,但她是重生而來的西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