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竭的體力更是讓我懶得移動了。
死就死吧。
反正也不差這一次。
可是就在我已經準備好被炸死的時候,一個人卻撲了過來,把我狠狠地撞到了地上。在滾了幾圈之後,我就被他死死的護在了懷裡。
是上野。
他的胳膊護著我的頭,雙腿絞著我的身體,這是一個絕對安全的姿勢。而他的後背,暴露給了炸點。我在他的懷裡,耳朵被他捂著,爆炸聲就被他的手隔了開來。
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遠,聽不真切。
我隻聽到了上野粗重的呼吸聲。
“上野……?”我叫他,“你護著我做什麼,我不會死的。”
我急得想要掙開他的身體,可是我少年的身體根本沒有力氣去和一個成年人抗衡。我隻能看著上野的嘴唇迅速褪去了血色,變成了一種病態的蒼白。
“沒事,風間。反正都、體驗過那麼多次了……對吧。”他的表情扭曲著,承受著極大的痛苦,連說話都開始斷斷續續了,“我、我疼——了,你就少、少疼一次。”
“我去叫人。”我說著就想向搜救的士兵求助,可是還沒等我開口,我的嘴就被上野捂住了。
他的手顫顫巍巍的放到了我的嘴上。隻要我想,我就可以很輕易的掙開他的手。隻要我向士兵求助,接下來上野就會被送到醫療室,他就會重新活下來。
可是……
我的內心猛的閃過一個想法。
我不再掙紮。
“風間,其實……我、我是個膽小鬼。”他粗重的喘息著,像是一隻擱淺的魚,“我怕、疼。”說著說著他又笑了起來,“不過,最後一次啦……隻是後背被炸傷了,臉還算好的,至少死的體麵了一些。”
“謝謝你,風間……”
血液從他的後頸往下流,一直滴落到了被他護在懷裡的我的臉上。我感受著他的血液從溫熱變為冰涼,他的身體也消散了溫度,變得僵硬起來。
我又想起了最開始和他相識的時候。
那是什麼時候呢?
他說他很愧疚把我丟在了戰場上。
而我現在真的把他丟在了戰場上。
是我殺了他。
我親手殺掉了他。
我少了一個朋友。可是很奇怪,我卻沒有任何心痛的感覺。我隻是感覺有些脫離現實的恍惚,好像世間一切的存在都是不真實的,我也處在一個半虛空半現實的詭異世界裡。
我恍惚間聽到有人問傷亡情況。
“上野。”我聽到了我沙啞的聲音。
“誰?”
“上野,上野村正。”我又重複了一遍。
“報告!上等兵上野村正,已經宣布死亡!”
一句中氣十足的話把我從恍惚世界中拉回現實。我環顧四周,才發現已經列隊了,而我就站在隊伍的最末尾。這是例行的戰後統計,統計死亡人數。而這場戰爭,上野是唯一一個宣布死亡的。
“為什麼會死?”是森醫生,他很嚴厲的在質問搜救士兵,“難道你們就是這麼執行任務的?連一個受傷的人都能拖到死才發現?”
“當我們找到上野村正的時候,他、他正在和風間在一起,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風間?”
森醫生聽到了我的名字,就徑直走到了我的麵前。他的軍靴重重的踏在地上,每一步都像是碾在了我的心上。
下一刻,我就感受到了下頜的劇烈疼痛。森醫生單手捏著我的下頜,強迫我抬起頭看他。他的手勁之大,仿佛是要把我的頜骨捏碎。而我在對上他的眼睛的那一刻,發現他的眼睛裡儘是冰冷的怒意。
“風間狩,你為什麼不上報?”
上報……什麼?我的大腦緩慢的轉動著,在想了好久之後,才勉強反應了過來森醫生的詰問,他是在說我為什麼不上報上野受傷嗎?
我張了張嘴,在勉強適應了喉嚨的乾澀之後才沙啞出聲:“是、是我看著他死的,我殺了他。”
我的下頜被森醫生放開了。他非常大力的把我的頭甩向一邊,下一秒就從腰側的槍套裡掏出了一把手丨槍。
“砰——砰——”
伴隨著兩聲震耳槍響,我立刻無力的跪倒在地上,跪倒在了森醫生的麵前。我隻能看到他的兩條腿,和黑色軍靴上反射的冷光。兩邊大腿的劇烈疼痛讓我知道了森醫生那兩槍打的位置。但緊接著,他又朝我的兩側大腿各開了一槍。
“風間狩,包庇隊友自殺,誰也不許給他救治。”他將槍放回到槍套中,看向一旁列隊的士兵們,“至於你們,如果再有包庇隊友自殺的行為,等待你們的將是比死在戰場上更痛苦的刑罰。”
包庇、隊友、自殺……
原來真的連死亡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