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惜靠著門板拍拍胸脯,舒了口氣,滿室光線忽然被擋住。
灰色睡袍裹著一座山,豎在她眼前。
她心虛抬眼,對上一雙望不見底的棕眸。淺淡,微涼,和昨晚炙熱的吻毫不搭邊。
男人醒得猝不及防,她心內也隻短暫慌了一慌,眼神冷靜平和地迎上去:“謝謝您收留我。”
沒等到回應,她繼續開口,語氣全然是誠懇:“昨晚我喝多了,純屬意外,對您造成不好的影響,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補償。”
“補償?”男人眼中劃過一抹興味,“我好心收留,你恩將仇報輕薄於我,的確該補償。”
不知為何,南惜覺得他特意咬重了“輕薄”二字。
是她主動的,她無從辯解。
而他最後停下來,足以證明是個不太壞的人。
換作池昭明,一定會放任這種事發生,然後毫無人性地一腳踢開。就如同對那個女明星。
想到那晦氣貨,南惜腦中一股煩躁。
耐心也變得不多,望著男人,打算速戰速決:“要不您開個價?”
說完怕被誤會,一臉認真地補充解釋:“精神損失費,住宿費,等等。”
她沒說服務費,雖然昨晚那個吻不錯,陪睡的“抱枕”手感也絕佳,但她不想侮辱人。
池靳予看著女孩打開包扣拿手機的動作,知道她沒在開玩笑。
那句“等等”是什麼意思,他也懂。
目光落在她微亂的頭發上,晦暗不明。
南惜沒等到他回答,主動給個數試探:“您看二十萬可以嗎?”
男人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
南惜輕輕吸了口氣,揣摩他冷淡表情之下的意味:“您覺得不夠?”
他還不表態。
行吧,反正她有的是錢:“三十萬?五十萬?您看多少合適?我都行。”
對方不說話,她怕顯得太咄咄逼人,誠懇地眨了下眼睛:“我是真心感謝您的。”
池靳予壓根沒在想錢的事,女孩一聲又一聲“您”,竄得他腦袋發蒙。
她很禮貌,哪怕態度不算謙遜,可京城老祖宗教的規矩半點不含糊,句句都帶“您”。
“不用了。”池靳予壓下情緒,轉身去衛生間。
他不想再聽到那個字。
南惜聽見關門的聲音,才從詫異中回神。
又不用了?
嘖,善變的男人。
南惜把手機裝回包裡,側頭瞄了眼門口的落地鏡。
裙子完好,天價錦緞被壓了一夜,連褶皺都沒有。但昨晚的妝還在,想著回家得趕緊卸妝,護個膚。
她抬手抓了抓亂蓬蓬的發絲,問裡麵的人:“先生,您家客衛能用嗎?借我梳個頭。”
清冷嗓音隔著門飄出來:“請便。”
頓了下,她又問:“您家阿姨……”
“走了。”
“……哦。”南惜對著鏡子鼓了鼓腮幫,心想真是個大悶棍,白瞎一張絕世好臉蛋。
這性格在圈裡不可能討喜,要沒個像樣的家世,得讓人追著捧著的程度,那些公子哥肯定不愛帶他玩。
怪不得從來沒見過。
出於禮貌,她還是補了句:“謝謝。”
才拉開臥室門。
大麵積黑金色調的裝飾,簡單利落而富有科技感的線條,和龍湖山莊的奢華法式大相徑庭。
一個傳統複古,一個沉穩現代。
南惜忽然覺得這房子的調性和他很相配,但也隻有十分短暫的念頭。
因為她很快發現自己迷路了。
南惜有種莫名的錯覺,這房子像一個圈。
她一邊在迷宮裡竄,一邊想從四環外進城開她的車,再回家裡得花掉多少時間。
這麼大麵積,這種創造性彆墅,除了她知道的那幾位,應該隻配在四環外了。
南惜生無可戀地看著一成不變的裝修,好像鬼打牆,後悔沒提前問清楚怎麼出去。
等她終於找到電梯,依然沒找到第二個衛生間。
眼下卻沒力氣再找了,隻想立刻逃離這個鬼地方。
南惜認命地走進電梯,摁下一樓,從包裡翻出皮筋把頭發綁起來。
電梯內飾雖然普通,但運行平穩,完全無聲。她不太懂這方麵技術,僅憑混跡於各種高檔會所的乘坐感,也知道有點東西。
好在一樓沒那麼複雜,出電梯經過一段走廊,就是客廳。
開間和挑高都寬敞得不像話。
半圓形的巨幅無邊框玻璃盛滿了窗景,綠樹掩映,假山環繞,平緩台階下漂浮著水波粼粼的魚池。
窗外景色層次錯落有致,唯獨看不見一丁點圍牆,和彆墅外麵的其他景色,好像刻意把與庭院設計無關的一切都阻隔起來。
這人是有視覺潔癖嗎?
景確實很美,此刻她卻無半分賞景的雅興。
離開前最後一件事,她寫了張帶電話號碼的字條,壓在茶幾上。
萬一這位回過勁兒,還是想要補償呢?她從不欠人情。
南惜從滿眼蔥鬱中找到彆墅大門,獲救般逃了出去。
一院之隔,門外繁華喧囂,車水馬龍。
她抬頭看見了紅牆黛瓦之上的藍天白雲,和遠處飄揚的五星紅旗。
這哪裡是四環外,分明是寸土寸金的帝都中央。
背後那扇黑色雕花大板,是她和祁書艾無數次遛彎經過,都忍不住仰望欣賞的神秘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