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迎香湊過頭來,“都察院……他是盛京的人,還是個官大人。”
“嗯。”
都察院監察百官,直接聽命於皇帝,一旦發現貪汙不法和有損公正之事,便可直接向皇帝稟報,是以常常遭人忌憚,惹人報複。
大夏重大刑獄一向是由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審理,也就是三法司會審,若救下他……
關月垂眸看著手上的牌子,想了想,“迎香,把他扶回屋裡。”
迎香萬事聽話,此刻也不問緣由,連忙放下手中的碗,和關月一左一右地將人攙著往屋門走。
院落寬敞,平日就主仆二人,容納一個病患綽綽有餘。
兩人合力將他放在床上,迎香先給他把脈,又簡單檢查了一下傷口,蹙眉道,“內傷很重,外傷倒還好。”
關月:“能救嗎?”
“能。”迎香點頭,“剛好屋裡有藥材,等明日天亮,再上山去采點卷柏,熬了水一起喂給他喝。不過我們這兒的也不算好藥材,應付普通傷病還行,他傷得重,要完全恢複,怕是得養好一陣。”
若用好藥材,能省下很多時間。
關月看著麵前人慘白的臉和帶血的嘴角,說道,“無妨,留住他的命就行。看他行頭,身份不低,應該很快會有人來尋,到時候也就用不上我們這些藥材了。”
迎香讚同地點點頭,“那奴婢先去撿些藥熬煮,小姐您早些回房休息吧,您現在可操勞不得。”
關月笑了笑,“不過就是順手救了個人,怎麼就操勞了?你去煎藥吧,我緩一緩就回房。”
“好。”
迎香一走,關月才忍不住用手扶了扶木櫃,長眉微蹙,努力平複喘息。
這副身子未免太弱了。
三步一喘,十步一咳,病懨懨的樣子,仿佛隨時都能厥過去。
關月緩了一陣,重新拿起桌上的牌子,又看向橫躺在床板上的人。
方才墳地裡燭光昏暗,現下才瞧清楚。此人渾身打扮皆上乘,緯線起彩,色彩細膩,紋樣立體。
即便昏迷著,氣質也非比尋常。
身材俊俏,眉宇清揚,瞧著像個玉麵書生,可身上卻有股說不出的妖氣,頃刻含笑,頃刻隱怒。
想必他在盛京地位不低,隻可惜她無論先前還是現在,都自小不在盛京,認不得這些達官貴人。
關月又重新拿起牌子,輕輕抹去了上麵的血跡,凝神端詳。
牌子邊角有些磨損了,上麵有利器劃過的痕跡,像是為他擋過刀一樣。
她逐漸收力,指尖泛起瑩白。
鎮國公府的案子如此重大,涉及人員如此之廣,個中曲折必定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經曆了一遭,不知道能否從他身上得到些消息。
關月深吸一口氣,抬眸看向窗外。
恍惚之間,兩月已過。她在嘶吼聲與血腥味中合上雙眼,又在桃花村的小小院落中醒來。
不再是罪臣之女容辭枝,而成了關家養在鄉下剛剛病逝的二小姐。
墮落過,懷疑過,也憤恨過,最後,在迎香一碗接一碗的苦藥中活了下來。
她得活著。
鎮國公府可以因樹大而招風,卻決不能背著通敵的汙名在史冊留痕。
深春近夏,院外的樹木枝繁葉茂,搖晃在風中,嘩嘩作響,驚起飛鳥離枝。細碎悠長的蟲鳴喚來了毛毛夜雨,越下越大,仿佛能將春日裡所有的汙濁都洗淨。
這一夜,春鳥辭枝去,夏月踏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