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關月站在院子裡抬頭看星星。
夜風吹來了清淺的腳步聲,她尚未有動作,人已經立於她身側。
陸淮舟負手,學著她的樣子抬頭,第一眼看到的卻並非閃爍的星子,而是東方的一輪圓月。
通體渾濁,乍看像飄著血色。
“清輝帶血,禍降人間,說明有不平事啊。”
關月沒有回頭,隻接道,“大人身在都察院,所作所為,不就是蕩除人間不平事嗎?”
陸淮舟輕笑,垂眸不知想到了什麼,“蕩除人間不平事,嗬,何其艱難。”
“可總要有人去做,不是清官,就是苦主。”
陸淮舟聞言,扭頭看她,有探究意,“所以你是苦主?”
關月迎上他的視線,彎了彎眉,“大人若是清官,我就是苦主。”
“你知道這句話在盛京會得罪多少人嗎?”陸淮舟眯眼,“不怕我殺了你?”
盛京中人人都想得清官的聲譽,可真正做得了清官的隻有少數。
沒有靠山,容易被害;有了靠山,又很難經得住誘惑。
明哲保身是最好的選擇,比如關庭。
“今晚月色這麼好,大人不會殺我的。”
關月語調輕快,言辭懇切,就是這份篤定陸淮舟不知從何而來。
他側頭看她,視線自她肩頸往上,緩緩凝過下巴、鼻梁和眉眼,最後落回東方。
“是嗎?”陸淮舟正身不再看她,“那你想錯了,我在盛京之中名聲不好,最愛美人,最愛殺美人,最愛用美人獻祭美景。”
說完,旋即轉身回了偏間。
關月眉頭微蹙,看他一步步走入黑暗中。
翌日,迎香起了個大早去後院摘用來燜麵的豆角,卻有人比她醒得更早。
“陸大人?”
陸淮舟盯著麵前小小的墳塚,聽到聲音,轉身頷首,“嗯。”
“您這是……?”
他不答反問,“這墳塚裡埋的是你家小姐的親人?”
迎香有些遲疑,隨後點點頭,“算是吧。”
“算是?”
“它從出生就跟著小姐了,一直到死,是小姐最親密的夥伴,可惜現在它不在了,小姐伸手總是摸了個空。”
迎香歎了口氣,又繼續摘架子上的豆角,以前花狸最喜歡伸著爪子吊在藤蔓上,還被她一頓批評,現在也看不到了。
陸淮舟不禁蹙眉,又想起昨夜關月口中的“苦主”一詞,“他是怎麼死的?”
“老死的。”
陸淮舟一愣,“沒有意外?”
迎香搖頭,手下動作不停,“沒有意外啊,它們壽命本就不長,花狸能活到十幾歲已經很厲害了!”
“花……狸?”陸淮舟覺得有些不對,指著墳堆,“是隻貓?”
“那當然啦!”
“所以你們那夜祭拜、燒紙錢,也是為了一隻貓。”
“對啊。”
陸淮舟咬牙,“行。”
他黑了臉,飛快起身,拍掉袍子上沾的碎土,背影似乎帶著怒氣,推開竹籬進了院子。
迎香蹙起眉頭,手下用力,豆角應聲而斷,“大人物脾氣都好奇怪,怎麼陰晴不定的?”
她搖搖頭,思索一陣,又看了看花狸的墳,不再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