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靳不再不羈地靠在椅背上,他緩慢坐直身體,提起眼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眼前的聯姻對象神色自若,毫不在意,好像整個鬨僵的氣氛裡隻有她是輕鬆自在的。
他看了她許久,忽然起身,單手拖動椅子一路移到她旁邊,緊挨著她坐下了。
他長手長腳的,一下子霸占了林琅意大半的空間。
林琅意低垂著眼,沒什麼反應。
這種豪門家族,彆看程揚康對恣意妄為的程硯靳抱有諸多不滿,話裡話外都是批評,對兢兢業業維持家族體麵的封從凝多有庇護,可是心底裡永遠是將子女放在首位的,血緣關係是上流社會唯一的答案和宗旨,兩者衝突時,獨子程硯靳永遠是程氏絕對的選擇。
更何況封從凝現在不在場,根本不知道是誰出了這個頭。先不說她等下不一定會再忍辱負重地回來,就是回來了,給喬婉照片單獨一份餐具讓其上桌這件打她臉的事也不會再被拎出來講,她隻會覺得是向來跟她不對付的程硯靳乾的。
林琅意對今晚這頓飯的定位非常明確,按照程硯靳平日裡天王老子來了也管不了他的性子來說,這個聯姻是一定成不了的,畢竟程硯靳就不是個會乖乖聽從家裡安排的人,相反,他是個讓他往東偏往西的狗脾氣。
孟徽就提起過先前程硯靳也被家裡安排過幾次“相親”,結果非但沒成好事,還因為他“恨屋及烏”的性格攪黃了來往的商業合作。
林琅意不想跟他聯姻,也不想自己因為一場荒謬的點鴛鴦受到牽連,從而被他破壞了林氏和程氏的生意往來。
現在對她而言正是關鍵時期,丟掉程氏的這塊肉無疑會讓她傷筋動骨。
她希望程硯靳能看在今天這頓飯上她還算“識相”的份上跟她好聚好散。
擺放餐具的服務生跟著將他那套餐具一同擺放過來,林琅意轉頭,對上他毫不掩飾的視線,溫溫柔柔地綻開了一個微笑,就像是乾淨純潔的茉莉花。
茉莉花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程硯靳看著她的眼睛,忽然簡潔明了地說了句:“因為你親了我。”
?
啊???
林琅意優秀的表情管理破碎了。
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解釋她剛才的問話。
程硯靳說完後也沒了下文,他伸長胳膊調整了下喬婉的照片,讓它對著他自己,彆正對著林琅意。
孟徽恰時接過話頭對著林琅意解釋:“很早的事情了,那時候硯靳才**歲吧,婉婉帶他來我們那邊玩,硯靳不小心掉到水裡,是你把他救起來還要給他做人工呼吸,你忘啦?”
程揚康接了台階,仿佛轉頭忘記了方才的不虞,應聲道:“臭小子非說自己被親了,哭得不行。”
“他那是被水嚇得。”孟徽笑。
程硯靳臉上沒多少表情,看起來早就知道這事,而林琅意卻短暫地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完全沒印象。
她從小在水邊長大,撈起來的水生生物那麼多,撈幾個人想來也是正常的,而且什麼年代了,人工呼吸跟親能一樣嗎?
“不過現在硯靳水性好了。”孟徽笑著說,“我看他什麼衝浪帆船都在行呢。”
“頑劣不堪。”程揚康搖頭歎氣,“他要是有小意一半的能力我早就能退居二線了。”
孟徽慈愛地看了林琅意一眼:“珠珠從小就喜歡自己拿主意。”
“豬豬?”程硯靳皺了下眉,他大概明白這是小名,可不清楚是哪個字,問道,“哪個zhu?”
林琅意偏頭指了指自己的耳垂。
他這才發現她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有一個秀氣的珍珠耳釘,非常小,而他僅有的目光隻停留在她臉上過,一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耳飾。
“為什麼是珍珠的珠?”
程揚康恨鐵不成鋼:“小意家做珍珠生意的!你掉進的那水塘裡不是有河蚌嗎,成天想什麼呢!”
程硯靳啞言。
他自知自己表現得太過於失禮了,因為不在意,所以就連今天這頓飯中女方家中最基本的情況都一概不知。
從開場到現在林琅意反而是讓他最感到舒服的人,他並沒有要給她一個下馬威的想法。
他略有歉意地看向林琅意,可對方已經彆過頭去不再看他,並將話題順便引向了兩家的生意。她的話也不多,可是能透露出對程氏的熟稔。
他對她不屑一顧,可她對他非常了解。
程硯靳盯著她的後腦勺,不自然地抿緊了唇,低著頭也不說話了。
餐桌上他倆說的話少得可憐,而長輩們侃侃而談著未來的合作方向和藍圖規劃,好像林琅意和程硯靳隻不過是促成好事的兩個祭品,直到最後長輩才笑嗬嗬地指明讓他們兩個加個聯係方式,說以後多接觸。
程硯靳這回老實了,也許是主動致歉的意思,他率先打開手機亮出二維碼,見林琅意沒有因為剛才他的失言而甩臉色拒絕才暗暗鬆了口氣。
她挺好的,能看出來是對他用了心的,剛才還提到她常常在微信上跟好朋友提到他……她待人接物如此真摯又誠懇,是他今天做得不體麵。
程硯靳用餘光瞄了林琅意一眼,手機上兩人添加成功,正都低著頭在改備注。
他清晰地看到她打字:
【程眼鏡】
疑惑?刪除,改字。
【程嚴禁】
應該也不是吧。
【程鹽津】
這字打完後,輸入法緊跟著貼心又積極地聯想了一顆話梅。
她還在沉思,表情嚴肅。
程硯靳心裡那點彆扭的愧疚頓時煙消雲散。
他鐵青著臉,一聲不吭地“噠噠噠”連續按下刪除鍵,光速將自己剛改好的備注刪了個精光,然後重重地將手機扣在桌上。
常常跟好朋友聊到他?
他想到她剛才對答如流的口才和盈盈笑意,腦海裡浮現出一行大字:
巧言令色!花言巧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