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看起來如乞丐般邋遢,他懷裡還兜著一堆核桃。
“你醒了,快起來,彆亂跑。”
“啊,你……你是人是鬼?”夏宇龍撐著雙手,向後蜷縮而去,眼睛不敢直視愣頭小夥。
他這一笑,便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我小時候玩火時,把自己的臉燒成了這樣,鼻子嘴巴全都粘在了一塊!”
“彆怕!”他再次向夏宇龍伸出了右手,“我沒有姓,隻有名,叫狗娃,今後你叫我狗娃便是了!”
“燒得不輕啊!”
夏宇龍仔細打量了狗娃的麵部……
隻見他右邊的臉乾如枯樹,是被火灼燒後留下的痕跡。
整個鼻子塌陷,已經和左邊的臉糾粘貼在了一起,額頭上卻是白白淨淨的,與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怎麼,看夠了嗎?”狗娃笑了,再次向夏宇龍伸出了右手,“你身體還很虛弱,在地上會著涼的,來床上坐著吧,我們逃難的人啊,都不容易的。”
“什麼,我是逃難的人?”夏宇龍聽得一頭霧水。
他握緊了狗娃的手,借力站起身來,與狗娃一同來到了床邊。
“你坐著彆動,一定餓了吧,我敲核桃給你吃!”
夏宇龍坐在床上,看著狗娃從門邊搬來了幾塊石子。
狗娃坐在了最大的那塊石頭上,接著將一塊平整的石頭放於地上,把一顆核桃放於石塊中央。
然後拿起另外一塊不規則的石頭,“啪啪啪”地敲打起來。
核桃殼破裂時,露出了乳白色的桃仁。
狗娃將一半桃仁分給了夏宇龍,自己則吃下了另一半。
笑道“核桃是補腦健身的,你也快吃啊!”
夏宇龍將桃仁塞入嘴中,細細品嘗起來,一股清爽甘甜彌漫在口鼻中,十分回味。
狗娃又拿起一顆核桃,使勁兒地敲了起來。
他笑著問道“大哥是哪裡人?”
夏宇龍停住了咀嚼,童年時與張仙在龍古鎮大街上玩耍的場景,在腦海中再次浮現。
但又閃電般速度消失不見了。
他捂著刺痛的額頭,頗為痛苦地道“一條大街……”
“啊!”
他發出一聲慘叫,不能再往深處去想了,他猛地咳嗽起來。
狗娃豁然起身,輕拍著夏宇龍的後背,說道“慢點,嗆到了,你不想說我也不再問了,我們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難言之隱,總之咱們都是逃難的人。”
夏宇龍沉吟片刻,看著狗娃疑問道“我……我真是逃難的人嗎,我怎麼沒有印象了?”
狗娃笑著點了點頭,回道“穿成我們這樣的,不都是逃難的人嗎,還未請教大哥尊姓大名呢?”
夏宇龍上下打量狗娃片刻,若有所思地道“我……我叫臭小子,以後叫我臭小子便是了。”
狗娃咧嘴一笑,說道“那可使不得,我還是稱呼您為大哥吧,雖然我沒讀過書,但老幼尊卑,我還是知道的!”
“大哥、大哥……”夏宇龍一臉喜色,自言自語地念了幾聲,隨後又緩緩地道,“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哪裡人,我隻記得那是一條繁華的街道,我究竟是哪裡人,我究竟是誰?”
他一臉茫然地看著狗娃,想從狗娃這裡得到答案。
片刻,他苦笑幾聲,捏緊雙拳,使勁地敲打著自己的頭部。
狗娃趕忙起身,捏住了他的雙手……
急道“大哥,不可這樣對待自己,我們都是從北方逃難過來的人啊,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堅強地活下去吧!”
夏宇龍又一臉疑惑地看著狗娃,問道“北方,是什麼地方,很遠嗎,你能告訴我嗎?”
狗娃放開了夏宇龍的手,坐回了石頭上……
說道“首先我得說好了,你不可再這樣打自己了,我都告訴你。”
他想,大哥肯定是腦子燒壞了,唉,想不到還有比自己更慘的人啊,不過也得把實情告訴他。
夏宇龍坐直了身體,一臉嚴肅認真地看著狗娃。
狗娃一邊敲著核桃,一邊說道“現在北方正打著仗呢,北魏大兵壓境,已在長江邊上打了好幾場大仗了,梁國節節敗退,丟掉了長江以北的大片土地,長江兩岸已是民不聊生,大批的難民往南方逃來。”
夏宇龍接過了白白嫩嫩的核仁,問道“你能告訴我嗎,我家在北方何處?我的家鄉也在打仗嗎?”
狗娃仔細地聽著夏宇龍的口音,思索片刻,回道“大哥說話不像我們那邊,有點帶西北方向口音,總之,從北方逃難過來的人不計其數,誰又曉得誰是哪裡人,能活命逃到南方已經很不錯了。”
夏宇龍“哦”了一聲,抬頭望向窗外……
自言道“原來我也是北方人啊!”
片刻,他看著狗娃,問道“其他逃難的人呢,他們都在哪裡?”
狗娃將桃仁又放到了夏宇龍手中,說道“他們都在鎮子邊上,一廢棄的宅子裡擠著,不過這一路來,散的散、死的死,來到這裡的人已經不多了!”
夏宇龍又問道“你怎麼一個人,你的家人呢?”
狗娃撓著頭笑了,道“我哪還有什麼家人,我從小就沒了爹爹媽媽,在破廟裡吃狗食長大,彆人都叫我狗娃……”
他頓了片刻,毫不避諱地又道“你沒見我這張臉被燒成了這樣,誰還願意交我這個朋友,本想與他們擠在一起暖和,人家見了我這張臉,都躲得遠遠的去了。”
看著狗娃說話總是帶著笑容,且無憂無慮的樣子,夏宇龍頗受感動。
他輕歎一聲,笑道“小兄弟不被生活所累,看得挺開的!”
狗娃敲碎了手中最後一顆核桃,說道“每個人的生活都不易,我自然要比其他人坎坷得多,其實彆人也有他們的難處,但無論怎樣,生活總得豁達去麵對,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
說到這裡,他想起了一位智者的話,“來這世上走一遭不易,不管你大富大貴也好,窮困潦倒也罷,這結局都是一樣的,終究會化作一捧黃土,嗬嗬,隨天意而為之吧,不必糟踐自己,這叫笑著活下去!”
夏宇龍微微點著頭,覺得狗娃說的很對。
他對狗娃多了幾分敬佩,狗娃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境,能這般豁達地麵對人生坎坷,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狗娃笑著又道“大哥,你能做我的朋友嗎,你認真聽我說了這麼多話,你重情義,不歧視我!”
一股暖流在夏宇龍田流過。
他點著頭,應道“我求之不得啊,不過我連自己是誰、從哪裡來都不知道,你不嫌棄我就好了!”
狗娃一個勁兒地搖著頭,說道“不會不會,隻要大哥不嫌棄我就好咯!”
夏宇龍凝視著狗娃,對他的遭遇十分同情。
他心中明白,雖然狗娃表現得堅強豁達,但內心卻是脆弱的,狗娃渴望得到,渴望彆人的在乎,他也害怕失去……
夏宇龍環顧四周,問道“我們逃難到了何處,我們還得繼續往南去嗎?”
狗娃回道“我們現在菊花鎮上,這裡暫時安全,沒有追兵,先看看再說吧。”
借著照進屋內暗淡的月光,狗娃在地上找尋片刻,將掉在地上的桃仁一顆顆地拾起。
他把一大半桃仁分給了夏宇龍,繼續說道“還要不要繼續往南方走,我也不知道,總之,哪裡沒有戰亂,我們就在哪裡落腳,我想留在鎮上不走了,就怕鎮裡的人不歡迎我們……”
“嗬嗬!”他將桃仁塞入了嘴中,“我從小沒爹沒媽,而且還長了這副難看模樣,沒有人肯收留我,從小到大,我以乞討為生,大哥可願意跟著我一塊乞討?”
夏宇龍點著頭“嗯”了一聲,不假思索地道“如今隻有我們兄弟相依為命,還有什麼願不願意的。”
狗娃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大哥,方才你在街上暈倒了,我背你回來的時候,你口中不停地念著仙兒、芯兒,我出門的時候你還在念,她們應是你的親人吧?”
聽了狗娃的話,夏宇龍又陷入了深思。
但任憑他怎麼努力回想,頭腦依舊一片空白。
突然,一陣刺痛感穿過腦仁。
他強忍著疼痛,說道“我已經記不起她們是誰了,我真一點也記不得了!”
狗娃並未察覺到夏宇龍這細微的變化。
他笑著又道“大哥長得一表人才,喜歡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她們肯定是大哥的心上人了!”
聽到“心上人”幾字,夏宇龍突然想起,張仙在掉入天琅山懸崖時的淚眼。
他猛然起身,來到窗口邊上,隨後“撲通”一聲,雙膝跪地,仰望著窗外的圓月……
“嗚嗚嗚……”他終究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
他悲傷地喊道“仙兒,是哥哥不好,你究竟是我什麼人,為何我對你竟是如此懷念……我……我又是你的誰……”
狗娃在身後勸慰道“大哥,你要控製住你自己啊,想不起就彆想了。”
突然,藍芯掉入望月山懸崖時的場景,在夏宇龍眼前一閃而過。
“哈哈哈哈……”他沒心沒肺地笑出了聲,說道,“是我害死了芯兒,我該死……”
說著,他捏緊雙拳,愧疚地抽打著自己的胸口。
他哭著笑著,竟然發出了龍吟般的嘶吼聲。
在這寂靜的月色裡,聽得格外瘮人,屋外林中的夜鳥一群群竄出,驚叫著掠過了菊花鎮的上空。
夏宇龍如此反常之舉,嚇壞了狗娃。
他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來到夏宇龍身旁……
顫聲道“大哥,小弟錯了,此二人的名字,今後小弟不會再提了,你把心放寬吧。”
“哈哈哈……”
夏宇龍瘋瘋癲癲大笑幾聲,往後一倒,靠在了木床邊上,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夏宇龍又回到了瘋瘋癲癲的狀態,他傻傻地笑著,緊跟在狗娃身後,到鎮上去乞討去了。
菊花鎮不大,坐落於群山之中。
從街頭走到街尾也,僅用不到半頓飯的時間。
鎮子周圍的田間地頭,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菊花,菊花鎮因此而得名。
登高望遠,整個菊花鎮就像一顆五彩明珠,鑲嵌在群山中。
因此,菊花鎮也叫五彩鎮。
菊花具有清熱除火、降血壓、平肝明目的功效。
從古至今,菊花鎮為各路商家和各級官家供應菊花茶,已名聲在外。
近幾十年來,因中原大地上動蕩不安,連年的戰事使得整片東土民不聊生。
菊花鎮深藏於群山中,雖然免受戰火洗禮,但卻漸漸地斷絕了與外界的聯係。
大量菊花茶囤積各商鋪中,發黴的發黴,變質的變質。
鎮上的供應商紛紛轉行,改做了其他生意,有的拖家帶口搬出了鎮子。
唯有鎮子周圍那五顏六色的菊花,花開花敗,熬過了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
夏宇龍手持一個破碗,癡癡傻傻地跟在狗娃身後,與諸多難民來到鎮上乞討,他們稱之為“掃街”。
“掃街”全靠個人本事和運氣。
有些人口齒伶俐,磨完嘴皮子,三五個饅頭包子已捏在了手中。
有的瞧不起油嘴滑舌之人,認為他們有手有腳,卻是好吃懶做,低聲下氣到街上乞討,活得沒有尊嚴,半個饅頭仍在地上打發了事。
脾氣暴躁的甚至會叫上幾個幫手,對乞討者痛打一頓。
乞討者雖受了一肚子窩囊氣,卻也不敢啃聲,還貼上笑臉,賠禮道歉後逃得遠遠的去了。
這便是當下梁國難民的生存狀況……
傻裡傻氣的夏宇龍和滿臉燒痕的狗娃,總會打動很多施舍之人。
在他們看來,做乞丐就應該是夏宇龍和狗娃這個樣子……
一個是連自己都不認識的“傻子”,一個是被火燒得不成樣子的“怪物”。
走完整條大街,夏宇龍和狗娃已是滿載而歸,懷裡揣滿了饅頭和包子,還有讓人看得眼饞的雞腿和鴨腿。
二人遭到了嫉恨,被十幾個流浪者追著打,從街頭跑到了街尾。
夏宇龍不僅不還手,還癡癡傻傻地笑著、跳著,懷裡的食物掉了一地。
回到住處時,二人已被打得鼻青臉腫,討到的食物也所剩無幾了。
二人坐在破屋門口,啃著僅剩的幾個饅頭,一臉呆滯地望著西沉的紅日。
一頓飯時間過去,天際上隻剩下了一襟晚照。
微寒之風拂麵,夏宇龍從顛顛癡癡的迷夢中醒來。
他替狗娃擦拭了滿臉的血跡,頗為愧疚地道“兄弟,你跟著大哥受罪了。”
狗娃卻開心地笑了,說道“大哥,你醒了嗎?今後我再也不……”
他本想說,再也不提張仙和藍芯的名字了,他擔心夏宇龍再次受到刺激,他用手捂住了嘴。
“再也不什麼?”夏宇龍一臉疑惑,追問起來。
狗娃撓著頭,笑道“再也不讓彆人欺負大哥了,狗娃身子單薄,打不過彆人,如果今後大哥再受到彆人欺負,狗娃定以命相搏,狗娃也願意照顧大哥,直到大哥完全康複。”
他心智卻是早早的成熟了,他見多識廣,不僅善解人意,還觀察細微。
從把夏宇龍放到背上那刻起,他便有預感,夏宇龍有異與常人的奇特筋骨,不是凡胎。
但另他納悶的是,到底大哥遭遇了何種境遇,變成了瘋瘋癲癲的模樣?
張仙和藍芯又是大哥的什麼人?
為何在夢裡,大哥會時常大喊“天魔戰神,把仙兒還給我?”
為何大哥對深空是這般的著迷?
一個個疑問縈繞在狗娃心頭,他對夏宇龍的身世竟是那樣的著迷……
夏宇龍抬起頭,望向逐漸暗沉下來的天空……
片刻,他無奈地長歎一聲,說道“我究竟是誰,我又是從哪裡來的,天下之大,就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嗎?”
狗娃本想安慰夏宇龍幾句……
夏宇龍又自言道“為何一入夜,我會變得如此清醒,但自己的身世卻像隔著一層薄紗,怎麼也捅不破,我究竟是誰,為何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話畢,他捏緊雙拳,又使勁地捶打起自己的頭來。
他猛地站起身子,朝著深空喊道“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是誰,為何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嗷嗚!”
龍吟般的嘶吼自他口中發出,聲音絕望而悠長。
菊花鎮上及四周震顫不止。
鎮上的居民紛紛吹滅油燈,卷縮在牆角邊上,不敢吱聲,串門的也被嚇得落荒而逃,躲藏了起來。
大街上瞬間空無一人,整個菊花鎮暗沉了下來。
嘶吼聲消停,方圓十裡陷入一片死寂,飛禽走獸也靜悄悄地逃離了此地。
“哈哈哈哈!”
夏宇龍癡癡傻傻地笑出幾聲,便倒在破屋的門口,沉沉地睡去了。
狗娃雖然感覺害怕,但他已把夏宇龍當成了生死兄弟,他毫不猶豫地把夏宇龍背進了屋裡。
子夜十分,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沉睡中的夏宇龍又變得夢話連篇起來。
他時而高聲大罵天魔戰神和千年樹妖,時而又呼喊著張仙和藍芯的名字,他雙目緊閉,雙拳緊握,將床板敲打得砰砰作響。
趴在床邊熟睡的狗娃被吵醒了,他隻感覺到陣陣熱浪從夏宇龍的身上襲來。
狗娃又驚又怕,但他不肯離去,他要陪著夏宇龍,他要弄清楚這一切。
突然間,夏宇龍額頭上,長出了十幾塊火紅色的鱗片,每塊鱗片均有指甲般大小。
眨眼工夫,火紅色鱗片就布滿了他的整張臉。
緊接著,“呲呲”聲不絕於耳,夏宇龍全身都冒出了鱗片,上衣被那密密麻麻的鱗片撐得粉碎。
那火紅鱗片已布滿了他的全身,且層次分明,一塊緊貼著一塊。
此番景象看得狗娃驚駭異常,他戰戰兢兢地躲到了牆角邊上。
“嗷嗚!”
夏宇龍發出一聲嘶吼,身上的每一塊鱗片,都冒出了火焰來。
火勢越燒越旺,瞬間將他身體吞噬。
“大哥,你怎麼了?”
狗娃已顧不上害怕,他搶上前來,想要滅了熊熊大火。
突然,一隻燃燒著的蛟龍從大火中竄出,在狗娃頭頂上盤旋數圈後,衝破屋頂的瓦片,嘶吼著向夜空中騰飛而去,
那團火焰化作星星點點,消散在空氣之中。
木床之上空無一物,夏宇龍已不知去向。
狗娃奪門而出,抬頭看去時,隻見火龍越飛越遠,在星輝斑斕的夜空中化作了一顆星點,消失不見了。
狗娃朝夜空喊道“大哥,你到哪裡去了,你還會回來嗎,你還會回來嗎?不要扔下小弟不管啊!”
次日清晨,狗娃在木床上醒來,看見夏宇龍正**著上身躺在他身旁。
一眼瞥見夏宇龍胸口上那條火紅色的蛟龍,他心下吃緊,嚇了一跳,“砰”的一聲從床上滾了下來。
夏宇龍睜開雙眼,迅速坐起身子,一臉疑惑地望著驚魂未定的狗娃……
問道“兄弟,你怎麼了?”
“你……你……”狗娃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他伸出顫抖的手,向夏宇龍胸口指去。
“啊,怎會這樣!”
夏宇龍心下吃緊,他坐在床上不敢動彈,全身打著寒顫。
片刻,他才吐出幾個字來“兄弟,快想法子替我把這大蟲趕跑了。”
“好……好,你等著!”
狗娃小心翼翼地出了門,在牆邊尋來一根棍子。
他掄起棍子,卻突然猶豫起來,顫聲問道“大……哥,這一棍子下去,不會把它給激怒吧?”
夏宇龍咬著牙,緩緩地吸了一口長氣,說道“總不能讓他賴在我身上不走吧,你儘管一棍打下來,然後你就使勁往外跑,有什麼事我替你頂著!”
“好嘞!”
狗娃憋足了氣力,“啪”地一聲,棍子猛地敲打在了夏宇龍的胸口上。
“啊!”
夏宇龍發出一聲驚叫,捂著疼痛處,從床上滾了下來。
“哎呦,疼死我了!”
他在地上掙紮片刻,便盤腿落座在了床邊,想憋氣抵禦疼痛。
突然,胸口上的蛟龍睜大了雙眼,龍頭上的一塊塊鱗片冒出了一簇簇火焰。
火焰躍躍欲試、鮮豔奪目,順著龍頭燃燒至了龍尾。
狗娃已是豁出了性命,他趕忙脫下上衣,壯著膽子,撲上前來替夏宇龍滅火。
烈火中蘊藏暗力,還未觸碰到他的身體,狗娃便應聲飛出,落在了木床上。
木床上有厚厚的枯草墊著,雖然撞擊的響聲極大,但狗娃並未受傷。
夏宇龍滿臉通紅,麵色極為痛苦,眼球中布滿了可怕的血絲。
他高昂著頭,望向屋頂,絕望地喊道“我究竟是誰……”
“噗呲”一聲,他口中吐出了一灘黝黑黑的血液,隨後便仰麵倒地,不省人事了。
正值中午十分,太陽頂頭曬著,破屋裡卻是涼颼颼的,偶爾還夾雜著陣陣寒氣。
夏宇龍雙目緊閉,靜靜地平躺在木床上,他上半身還蓋著狗娃的外衣。
惡夢中,天魔戰神手提魔劍,在魔山上指揮魔界千軍萬馬,向中原大地上席卷而來。
所到之處一片焦土。
夏宇龍在九重仙界與天魔戰神廝殺了兩天兩夜,都未分出勝負。
俗話說,薑是老的辣,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時,天魔戰神使出絕殺技。
比閃電還快的魔劍,從四麵八方刺將而來。
夏宇龍腹部連中數劍。
九重仙界上,夏宇龍的身體直線墜落,在他身下,是一片焦土的凡界。
那巨大的魔劍破空而出,再次向夏宇龍刺來。
“哥哥!”
青嵐出現了,她的身體擋在了夏宇龍身前。
那飄蕩著烏黑之氣的魔劍,刺穿了青嵐的腹部。
青嵐魂飛魄散,掉進了天邊的荷花池中……
“青嵐!”
夏宇龍驚叫著從惡夢中醒來。
此時,狗娃正靠著木門呼呼大睡,
聽到喊聲,他蹦躂而起,連滾帶爬來到夏宇龍身邊……
關切地問道“大哥,你醒了,身體有無大礙?”
夏宇龍一臉惶恐,他握著狗娃的手,急道“快,快隨我一同去救青嵐,她被天魔戰神刺傷了,此刻正掉入荷花池中,我一定要把她救出來,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說著,便拉著狗娃往屋外跑去,才跑出幾步,他嫌狗娃走得太慢,便獨自一個人往破屋旁邊的林中奔去了。
“大哥,你慢些跑。”狗娃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夏宇龍一邊向前狂奔,一邊呼喊著青嵐的名字。
叢林中布滿荊棘,已將他的皮肉刮出了一道道血痕。
過得一頓飯時間,夏宇龍便登上了菊花鎮的後山上。
放眼望去,五顏六色的菊花像極了蓮花池。
他矗立山巔之上,高聲呼喊道“嵐兒,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哥哥這就來救你……”
片刻,他捏緊了雙拳,手臂和頸部青筋凸冒,上身健碩的棱角越發分明。
他對著湛藍色的天空吼道“天魔戰神,你殺了我心愛之人,你與天下蒼生為敵,便是與我為敵,我與你不共戴天。”
說著,他又發出了龍吟般的嘶吼,紅色音波自他口中襲出,裹挾著山上的一切事物向山下狂卷而去。
大半個菊花鎮已被煙塵吞噬,夏宇龍知道已闖禍事,嘶吼聲戛然而止。
他雙膝跪地,低垂著頭,慟哭起來,說道“嵐兒,對不起,對不起,哥哥救不了你。”
此時,狗娃從山後追了上來,看著光禿禿的山下,他驚呆了,連百年巨樹都被嘶吼聲給連根拔起,大哥究竟是什麼來頭?
夏宇龍仍沉寂在巨大的悲痛中,不能自拔,他猛然抬頭,又要朝天空嘶吼。
狗娃冒死搶上前去,一把將他推倒了……
說道“大哥,彆再喊了,你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啊!”
夏宇龍看著狗娃,瘋瘋癲癲地笑了……
反問道“怎的,連你也害怕天魔戰神?他可是我的手下敗將啊,我不能讓他殘害你們!”
夏宇龍凝視著狗娃,傻傻一笑,說道“你可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麼嗎?”
“狗娃不知,還請大哥明示!”
狗娃一臉崇敬地看著夏宇龍,他暗自尋思,莫非大哥是天上的神仙,與惡魔打鬥,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夏宇龍站起身來,雙手搭在了他肩上,“我狗娃兄弟笑對人生,放眼四海八荒,試問有誰能與我兄弟相比!”
狗娃受寵若驚,嗬嗬笑道“大哥過講了,我隻是一個無名小卒,哪能有這麼大的氣魄,大哥才是人中之龍啊。”
當夏宇龍看到自己胸口上的蛟龍時,他又嚇得全身哆嗦起來……
顫聲問道“怎麼,這廝還沒離開我嗎?你不是已經趕跑了它嗎?”
話畢,他兩眼翻白,如爛泥般倒在了地上。
“大哥……大哥……你醒醒啊……”
狗娃摟著夏宇龍,猛地搖晃起來。
片刻,夏宇龍悠悠轉醒。
他抬起眼眸,看著狗娃輕聲問道“好兄弟,你快告訴我,我究竟是誰,我是從哪裡來的,我真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活著。”
狗娃笑道“大哥是龍人,來自天上的龍人。”
“你騙人!”夏宇龍坐直了身子,撫摸著胸口上的蛟龍。
他又是一臉的驚異“怎……怎麼會這樣,這大蟲是怎麼回事,為何就賴在我身上不走了?”
他使勁地抓撓著胸口,想把蛟龍逼出,但蛟龍卻在他身上已安然入睡。
那“呲呲”的響聲不絕於耳,他的十個指甲,已被鱗片磨平。
“大哥,你先彆動,讓我看看!”
狗娃壯著膽,伸出手指,試探性地觸碰了蛟龍。
隻感覺鱗片十分燙手。
“呀!”
他心中驚顫,害怕蛟龍竄出,奪他性命,便迅速把手縮了回來,但蛟龍依舊安然入睡。
狗娃在夏宇龍身旁來回走動,細細打量起蛟龍來。
隻見蛟龍身上的每一塊鱗片,都深深地鑲嵌在了夏宇龍的皮肉裡。
龍頭占據著胸口上大半的位置,龍身順著他的右肩,曲曲折折地往身後延伸。
龍的兩隻前爪,其中一隻烙在了他的脖子上,且微微向內緊收。
而另外一隻爪子,則順著他的右臂,伸展到了肘部。
後邊的兩隻利爪,在左右肋下自然張開,那龍尾延伸至了兩臀的中間。
整體觀之,蛟龍栩栩如生,呈騰飛之狀。
遠看如纏繞在夏宇龍身體上,近看時才知道,蛟龍是與他的血脈融為了一體。
狗娃驚駭異常,說道“大哥,蛟龍並非賴在大哥身上不走,而是大哥已回歸本尊,大哥的身體便是龍體啊!”
“你騙人,莫非你是想哄我開心,我不想讓這麼醜陋的家夥在我身上。”
說著,夏宇龍又連擊胸口數下,拳頭上已滲出了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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