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衝而來的敗兵兜鍪上裝飾的是銀色戰纓,韓犳頗為疑惑,鄭國公李明承駐地為秦鳳路,據此相隔千裡,中間還隔著常勝侯楊懷玉所領的永興路,說是援軍,卻又不像,再者說韓李兩家早不是百年前共挽鹿車的情形了。
百年來,李家不再像其先輩一樣以武立家,逐漸棄武從商,利用秦鳳路北連大漠,西接戎羌的地理位置,賺得是盆滿缽滿,要不是東南沿海海上絲綢之路的興盛,李家成為大周首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著四五百人丟盔卸甲、猖狂逃竄的模樣就可見一斑,他們早就丟失了武人的氣概。
韓犳沒有莽撞上前攔截相認,他們如此模樣,必是被追兵驅趕才能如此。
於是與韓鳳護著少夫人脫離人群,離開大路,向三百步外的叢林跑去。
雖然他們見機得快,護著孟淩霜將將要逃出異族人的視野,但還是被一名異族騎卒發現了。
那人一聲口哨,招來十幾騎同伴,作為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間的女真韃子,常年在野外遊獵,瞬間便知道這幾人能提前預知危險並做出規避,必定不同於普通“兩腳羊”。
十幾匹戰馬,風一般的席卷而來,起伏不定的曠野,隆起處已經起砂,但低凹處在戰馬的踐踏下還是濺起泥漿,距離兩百步,轉瞬即至。
女真人騎卒的戰術深入骨髓,劇烈機動,包抄奔襲,是他們拿手好戲,正麵七騎直衝,左右各分出四騎迂回包抄。
韓犳、韓鳳知道這次無可避免,兩人分開,韓鳳轉身回護少夫人,韓犳迎向衝來的戰馬,為主家爭取遁入叢林的時間。
這樣的狀況已經發生過一次了,在城門口,他們四人正是少主韓懷安為掩護身懷六甲的妻子,帶領其他十幾名家將堵住城門,四人才能逃到這裡,沒想到他們還是沒能躲過追兵,估計生死與共的兄弟已經很難幸免於這場浩劫之中,現在該是他們報恩的最後時候了。
韓犳和韓鳳眼神對上,韓鳳從破舊麻衣內抽出長鞭,飛身急退,韓犳也從貼身腰間拔出七分長的三棱刺,快步向敵騎衝去。
三支雕翎激射而來,韓犳仰身急避,兩支取上路的羽箭擦身飛過,三棱刺將取下身的羽箭蕩開。
女真騎卒見韓犳輕易避開,紛紛喝罵。
仰身滑行的韓犳猛地大喝一聲,從昨日逃出燕京開始,一直壓抑到現在的血氣,仿佛在這一刻,才突然全部都爆發出來!
人馬即將交措之前,韓犳立身騰空,左手抓住鋒鏑捅來的長矛,三棱刺已經在衝在最前麵的那甲士咽喉上帶出一蓬血霧。
將將與戰馬交錯而過瞬間,韓犳伸手抓住馬尾,身體三百六十度回旋跨上戰馬,戰馬吃痛前蹄高高立起,手中的三棱刺全力甩出,破甲插入另一名女真人的前胸,直沒至柄。
附身抄起地上的長矛,猛的一夾馬腹,毫不停留的迎向兜轉回來的五名甲士,長矛出處,隻是在咽喉麵門甲葉遮護不到的地方招呼,當麵竟然沒有一合之將,女真甲士隻是翻身落馬,戰馬收不住勢頭,還帶著屍體朝前衝。
曠野之中一片撲通、撲通的沉悶屍身落地聲音,不大的功夫,七人中就有五人落馬,有一人沒死得透了,落地被馬在沙地上拖行,又被一匹驚馬踩過,隻是慘叫。不過咽喉給開了一個口子,慘叫聲音也變成了漏氣的聲音,還伴隨著血霧從咽喉破口噴得老高!
兩名閃過了韓犳第一輪屠殺甲士發一聲喊,向不同方向逃去。
大路那頭,正在演“趕羊遊戲”的三十多女真甲士,再也沒有先前的驕狂輕鬆之態,任意丟棄馬鞍上的婦人,紛紛催動戰馬向這邊奔來。
卻見韓犳頭也不回,單手提矛殺向五十步外正在圍攻韓鳳的幾名女真騎卒,立於馬上的五騎,為韓犳氣勢所懾,提馬向四下走避。
由於要顧及孟淩霜,韓鳳對敵要艱難得多,對方靠著戰馬的衝擊力,給她造成極大的傷害,儘管利用靈活的走位回避了大部分招式,但有些攻向孟淩霜的兵器,她不得不和對方硬憾。
雖然腹中開始傳來陣陣絞痛,孟淩霜隻是咬牙堅持,不發出一點聲響,以免擾亂韓鳳的心神,隻有雪雁不管不顧的一邊用弱小的身軀護著主母,一邊哭喊尖叫。
韓鳳畢竟是女子,雖有一身武藝,但一向護衛在內眷,還沒有真正遇到過這生死搏殺,看到韓犳回救,隻是幾息之間的對戰,她幾乎脫力,雖殺死敵方三人,但自己的背部還是被敵人的長刀劈開了一條尺長的口子,鮮血幾乎染紅了短衣。
韓犳顧不了這些,立馬橫槍,掩護三人退入叢林。
急奔而來的三十多騎卒,分成兩隊,十幾人在謀克的帶領下形成突騎衝鋒陣型,另一半棄馬挽弓,對拖後的韓犳進行遠程打擊。
十幾支羽箭電閃一般激射而來,韓犳長矛一抖,匹練的白光閃動,“噹噹噹……”他遮護住身體,戰馬卻一聲悲鳴,轟然倒地,濺起大片塵土。
韓犳飛身退入叢林,“噗,”一支羽箭利用空隙插在左大腿外側。
羽箭如雨一般,不斷潑來,這些弓手知道弓箭傷不了真正的高手,隻求將對方纏住,延緩對方撤退的速度,給自家同伴爭取那刹那間時光,他們並不知道這個漢人高手已經中箭帶傷。
馬蹄聲響起,蹄聲雜遝,正是戰馬已經跑起來的襲步聲音。大隊敵騎,已經從兩麵撲了過來!
樹叢低矮密集,並不適合戰馬穿行,韓犳影入樹後,十幾人從兩麵摸來,緊接著就看見數名麵目猙獰的甲士,突然從視線中顯出了身形!
對麵甲士,人人披著草原雜亂的皮甲,沒有頭盔,腦門露出青色頭皮,對手喝罵的聲音,也多是關外遼東口音。
韓犳從樹後閃出,槍出如龍,已經將衝在最前麵的韃子喉嚨處帶出血洞,前麵幾人紛紛走避,躲過韓犳第一輪棘刺,後麵的兩人持矛攻向後背。
韓犳用儘力氣向右走避,長矛回掃。仿佛腦後長了眼睛一般,撲、撲的隻是敲打在兩人的腰間。這長矛在他手中,竟使出了錘棍鞭鐧這等騎戰重兵器的力道,挨了一下的兩名對手,當即噴血,一人被擊飛出去,另一人也萎靡倒地。
韃子甲士源源不斷地湧出,喊殺聲接地連天,後麵湧來的敵手似乎也沒料到這等場麵,亂了陣腳,隻是高呼怒罵驚叫。那些步下摸過來的射手想援應同伴,又拉弓射了幾排箭,沒傷到韓犳,倒是射倒了一名自家兄弟,這混亂喝罵聲音就是更高。
他們知道這大漢軟肋在哪裡,分出十幾人向森林內部追去。
不是沒有驍勇之士想打破這場亂局,拚死朝韓犳湧過來。可是不論他們怎樣身手嫻熟,當初從多少次的騎戰衝陣當中活了下來,可是在這殺神一樣的人物麵前,竟沒有一合之將,
如果在開闊戰場,隻要悍不畏死,利用人數的優勢,還能逼近對方的可能,但在這叢林中,對方總是利用樹木的遮擋,躲閃幾方致命一擊。
正周旋之間,遠處卻傳來雪雁臨死前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