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覺得她已經把自己的故事,全部毫無保留地告訴給他了。但是,她卻並沒有告訴他,背後的真相。她不是有意的,因為,這實在有點說不出口。
因為在美女如雲的成都,她並不漂亮,而且還有點胖乎乎的。因此,那個四十多歲,長得像竹竿一樣的出版社副社長,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送給了她幾本書,打發走了她。他告訴她說政策突然變了,她是不相信的。
當年,她憑著鐵路家屬證,沒有買票。但是,列車嚴重超員,而且還有很多小偷,一串又一串地在車廂裡晃來晃去,到處亂竄。愛乾淨的她就在滿是垃圾的車廂連接處,熬了一夜才到了成都。
因為當時副社長有事出去了,其他熱心的編輯老師還把她帶到了另外的一棟樓,那裡負責後勤和印刷,不需要什麼文化。
她還見到了他老婆。他們同是下鄉知青,她又矮又胖又醜,穿著一套象征高貴的紫色的裙子,化著濃妝。不過人卻非常好,完全把她當孩子。
所有的人都以為她很無知,但那隻是她的外表而已。她有一顆敏感而聰慧的內心,她什麼都知道,她知道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但是,對於成年人的世界,她又沒有足夠的理由和足夠的力量,來反對他和反擊他。她的心裡完全知道,但是她的口裡卻完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隻有軟弱無力地接受這個現實了。
但是奇怪的是,她的心裡卻並未多生氣,她把他送的那些書全部都看完了。手中這本散文集,她看了好幾遍。
甚至後來,連她自己都覺得,她並沒有那麼有才華。當年,她的書並沒有出版,那是對的。她還稚嫩著呢,她還擔當不起那樣的名聲。
可是現在,她已經減肥成功了。她的體重已經從110斤下降到了95斤,腰圍一尺八寸五,苗條有致,婀娜多姿。她已經知道了,一個女孩子,外貌甚至比才華更重要。更何況在這個小城裡,連大學都沒有上過,又能夠有多少才華呢?
冼銳用心地聽著,找不到話來安慰她,他隻是悄悄地遞過手中的濕毛巾讓她擦淚。他怎麼也不能想象,這樣的一個女孩,用削弱的雙肩,承受了這樣的苦難。
“你聽了以後怎麼看我?”她問他。
“我更尊重你了。”他說得那麼真誠,“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第一次在男孩麵前落淚,而這男孩又是如此地體貼入微,湘瀟再次被冼銳感動,深深地喜歡上他了。
片刻,她自己拭乾了淚痕,說:“不提這些了,現在不是挺好的嗎?我現在堅持寫,以後還會繼續寫。一串紅的老板是前兩天才換的,以前我來的時候不是她。是一個從國營企業下海的廠長,人很好,很傳統,不然我也不會到這裡來了。但是她失敗了,客人說她太古板,就隻是唱唱歌和吃吃火鍋,連小姐也這麼說。不過雲挺好的,從來不出場,不然我們絕對不會成為好朋友。我以前也應聘過其他工作,要不要求太高了,要不就太累了。賓館要刷馬桶,純火鍋店跑得腿都快斷了。我們學校是包分配的,分回鐵路。坐火車不要錢,待遇將就,什麼都發,製服洗衣粉和肥皂,大米和油,鍋碗瓢盆,月餅和粽子之類。一個月,拿六七百吧。所以現在這就算是,找個事情做吧。現在的老板,還好吧,家裡有11個姐妹,她是九姐。歌唱得挺好,就是《山路十八彎》,《青藏高原》那種,很多人都是慕名而來的,我們裡麵也有很多人,也隻是來聽聽她唱歌的。她很會穿衣打扮,一會兒端莊,一會兒又很媚。很狡猾,很會來事,對我也還好吧,反正也需要有人乾活,不可能全都唱歌跳舞去了。”
冼銳聽後,沉默了片刻,說:“你跟我去昆明好嗎?我在那邊有個公司。昆明的氣候好,我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裡。你跟我過去好嗎?樓上跟我住一起的那個小王,我每個月給他500塊錢,而且包他吃住。你如果過去,我每個月給你1000塊。昆明那邊旅遊,藥品,鮮花,煙草,還有礦產,邊貿,都做得很好,很有發展前途,你可以多鍛煉鍛煉。你在一串紅又苦又累,每個月工資才150,我不忍心。”
湘瀟有些吃驚:他怎麼知道她一個月拿150?小柳的嘴真的是,什麼也留不住。但是,她的勞動低價,而身價卻無價。湘瀟不以為然,笑笑道:“1000塊?我的勞動價值可沒有那麼高。”
“公司是我開的,你是我女朋友,這都是應該的。”冼銳說。頓了頓,又說,“你去嗎?”
“現在不去。”湘瀟不假思索就說。
“好吧,我依了你。不過以後你一定要跟我去昆明啊,我對你是真心的。”冼銳說。
相處幾天,他已經略略見識了她的固執。正因為這種固執,這種不隨風倒的秉性,才得到了他對她的格外鐘愛。
湘瀟點頭同意,說:“為了看到你,我肯定會去昆明的。”
“我聽胖子說,樓下有個人為了你喝醉了。”冼銳又說。
聽冼銳說起音控師,湘瀟既痛苦,又有點冷地說:“我已經跟他說過了,可他就是不聽。那怎麼辦呢?總不可能每一個追我的男孩,我都同意他。”
冼銳沒有說話。他們都一言不發地坐了一會兒。
“你的眼睛挺大的。”湘瀟抬眼看他,冼銳便趁此讚美她說。本來應該到此為止,可他卻偏偏不忘補上一句。“就是沒有光澤。”
湘瀟燦燦一笑:冼銳這人,居然直到這種地步!她曾聽過很多讚美,但都是沒有後一句的,有了後一句,就不能叫做讚美了。她笑著說:“我有一點冷!”
“那上樓去坐坐好嗎?”冼銳滿懷期待地問她。這一次,他想她會同意的。
湘瀟點了點頭,冼銳擁著她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