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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
長安城一百零八座坊市華燈如海遊人如潮,許不令帶著老蕭,駕馬來到了大業坊尋找祝滿枝。
坊間豪紳雲集,白馬雕車川流不息,除開沒有各色霓虹燈,繁華不輸現代半分,景色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到了這裡,街麵上基本上就很少看到帶兵器的武人了,多是拿扇子的居多,偶爾兩個攜劍行走的書生也是當做裝飾。
雖然抵達長安後很少出門,但大興坊還是來過不少次,除開各路王侯的宴請,最主要的是買酒。
此地離國子監不算遠,他身上的‘鎖龍蠱’若不喝酒壓住蠱毒,萬蟻噬心痛不欲生,坊間的孫家鋪子是間百年老店,鎮店的‘斷玉燒’以烈出名效果最好,天天喝這個,時間一久倒是真喜歡上了,偶爾也會自己過來。
牽著馬拐入一條青石小巷,不時有酒客提著酒壺或者臉色酡紅來往,大興坊富貴人家居多,倒是沒有爛醉如泥張牙舞爪的醉漢。
孫家鋪子在巷子深處,發黃的酒幡子掛著個‘孫’字,鋪子不大,裡麵就三張方桌,酒缸倒是擺了十幾個。
遠近聞名的緣故,三張桌子都有客人,靠裡麵的一張桌子坐著個江湖人,身著黑衣帶著鬥笠,長劍放在桌上,隻能看到一個比較纖細的背影,看起來像個女人,身材挺高。
許不令瞄了一眼,便察覺那江湖人微微偏頭有所警覺,當下也沒再亂看,從馬策取下酒葫蘆,開口道:
“來一壺酒。”
“好嘞,三才,打一壺酒……喲,公子今天有空自己過來,稀客啊,還是和以前一樣?”
“嗯。”
“嗬嗬……公子還真是海量,每天一斤斷玉燒雷打不動,小店這一年釀的酒,一半都進了公子的肚子……”
孫掌櫃六十來歲,白發蒼蒼看起來很和氣,釀了一輩子酒,兒子走了仕途不經常回來,平時就一個人在酒鋪裡。因為手藝好,來學藝的人不少,孫掌櫃對此也是來者不拒,隻怕祖傳手藝爛在自個手上。
鋪子裡的學徒三才應該是新來的,以前沒見過,看起來憨厚老實,打開酒壇認認真真灌了一壺酒,恭敬遞了過來。
許不令輕笑了下,從袖子裡取出一錠銀子,丟給三才後,便牽著馬離開酒鋪,剛走出不遠,後麵便傳來聲響:
“掌櫃的,給多啦。”
“這公子一直都是這樣,給多了你就拿著,好好存起來,彆再去賭,媳婦都跑了還賭,小心輸乾淨了拿命抵……”
“我有分寸……”
許不令眉頭微微一皺,頓住腳步,想了想,最終還是牽著馬離開巷子……
孫家鋪子裡,三才兩眼放光的拿著銀子放在嘴裡咬了口,又小心翼翼踹進懷裡。
孫掌櫃端著花生米和涼菜,放到三桌酒客的麵前,嘴裡依舊在絮叨,時不時和桌上的酒客說上兩句。
在這裡喝酒的什麼人都有,聽說當今天子都喬裝來過,隻是沒人證實,隻當作一樁風雅趣味。
背對小巷的江湖客,此時才微微抬起鬥笠,露出纖薄的雙唇和下巴,肌膚勝冬雪,紅唇如朱漆,僅僅半張臉便能讓人感覺出其傾城之國色。她素手輕抬接過酒碗,帶著幾分清冷的聲音響起:
“掌櫃的,方才的是什麼人?”
孫掌櫃開了一輩子酒鋪,絕色美人也不是沒瞧見過,把花生放在桌上,嗬嗬笑了下:
“不清楚,應當是城裡某家的公子,身上那件狐裘可不便宜,非富即貴,長的是真俊俏,要小老兒看不比姑娘差半點……”
女子勾了勾嘴角:“看起來氣色虛浮,恐怕是沉迷於酒色掏空了身子……”
孫掌櫃一愣,想了想,搖頭道:“這位公子可一點都不虛,和那些個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不一樣,為人也不錯……”
“嗬嗬……”
女子沒有接話,隻是自顧自的吃起了東西……
另一側,小街的一間酒肆內,幡子已經發黃,裡麵嘈雜聲不斷,還有搖骰子的聲音,不少邋遢漢子圍在裡麵,中間燃著火盆。
女捕快祝滿枝抱著比她臉還大一丟丟的酒碗,眉頭緊蹙有些發愁。
父母失蹤後,她入衙門當捕快,起早貪黑打拚許久才被調到長安成為了狼衛,本以為能進入案牘庫看看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卻發現她完全不夠格。
抓賊立功才能升遷,她倒是想抓,可長安城風調雨順夜不閉戶,哪怕是最亂的永寧坊一天也遇不見幾個小賊,還要和兩個隊友分攤,這條路長的讓她隻覺未來一片昏暗。
酒桌旁,身材如鐵塔的高大漢子,單腳架在凳子上,坐姿豪放,開口勸慰:
“滿枝,你彆著急,入天字營正常都得十年磨礪,知道你想找伯父伯母的下落,我和劉猴兒,把功勞多讓你幾個就是啦。”
瘦高的劉猴兒一口濁酒下肚,砸吧著嘴:“對啊,上次福滿樓私鹽的大案,雖然功勞被禦林軍和咱們統領大人分了大半,到你身上也記了次大功,再記兩次大功,你就平步青雲進天字營了,急個啥……”
祝滿枝小口抿著黃酒,哼了一聲:“哪兒有這麼好的運氣,上次要不是碰巧撞上許世子,這案子知道也辦不成。”
“那倒也是……”
劉猴兒說話之間,偏頭看向街道,忽然目光一凝,抬手拍了拍旁邊的鐵塔漢子:“王大壯,你看,有個傻子。”
祝滿枝和王大壯目光投出窗外,卻見街道之上,一個杵著拐杖的老頭,步履維艱的行走,眼神昏黃無神,不時用手捶一錘老腰。
祝滿枝認得這老頭,經常在後街上的茶鋪裡說書,今天那老頭腰間掛著一個錢袋子,鼓囊囊的透出銀子的輪廓,一眼掃過去怕是得好幾十兩。
祝滿枝一愣:“這老爺子,帶這麼多銀錢出門還漏富,不是找搶嘛……”
眼神掃過街麵,果然有幾個賊眉鼠眼的漢子往老頭跟前靠,而那老頭好死不死,直接走進了旁邊一條巷子。
“嘿——”
祝滿枝臉色微急,連忙提著雁翎刀,從窗戶一躍而出穩當落在地上,兩個同伴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