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飄著今冬第一場雪時,楚家祠堂前的照骨鏡亮起了青光。
楚星河跪在冰涼的青玉磚上,聽著簷角銅鈴被北風扯得叮當亂響。三丈高的青銅古鏡蒙著層霜,鏡麵隱約映出三百子弟鴉雀無聲的陣列。最前排的楚雲霄腰間玉佩泛著暖光,那是家主特意賜下的避寒玉。
“星河哥“身後傳來細若蚊蠅的呼喚。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蘇家那個小丫頭,此刻她裹著不合身的狐裘,正把暖手爐往他這邊推。
二長老的重咳震得梁上積雪簌簌而落。楚星河挺直脊背,任由雪花在肩頭積了薄薄一層。三年前也是這般天氣,父親閉關前將半塊殘玉係在他頸間,說待他十六歲時自有分曉。
“驗脈開始!“
隨著大祭司沙啞的嗓音,青銅鏡表麵霜花突然逆卷著騰空。鏡框浮雕的九條螭龍仿佛活過來般遊動,龍目次第亮起青光。排在首位的楚雲霄昂首上前,玄色錦袍上的金線雲紋在鏡光中流轉。
“楚雲霄,十七歲,星脈六重天!“
鏡中浮現六枚銀星,勾勒出青鸞展翅的輪廓。人群騷動起來,幾位長老捋須而笑。這是近十年來楚家小輩最好的資質,連城主府去年測出的天驕也不過五星。
楚星河盯著掌心交錯的老繭。昨夜在後山練劍時,那道蟄伏在丹田的灼痛又發作過。自從三年前父親失蹤,這古怪的疼痛每月朔望必至,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撕開血肉鑽出來。
“楚星河!“
輪到他時,雪下得更急了。踩過楚雲霄留在玉階上的腳印,聽見有人嗤笑:“聽說他連《引氣訣》第一重都沒練成?“
“噓,人家可是前任家主獨子“
指尖觸及鏡麵的刹那,北風驟歇。
鏡中本該映出人影的位置,竟盤踞著一團黑霧。霧中似有鎖鏈碰撞之聲,隱約透出點點金芒。他忽然想起父親常說,楚家禁地裡埋著能照見前世今生的往生境。
“這是“大祭司手中骨杖突然迸裂。
黑霧陡然化作龍形,鏡框螭龍齊齊發出悲鳴。楚星河渾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仿佛有千斤重物壓在肩頭。丹田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凶猛。
“快看禁地方向!“
不知誰喊了一句。眾人抬頭望去,隻見祖祠後方升起九道血光,糾纏成猙獰的鬼麵。那是楚家禁地“葬龍淵“所在,傳聞鎮壓著上古凶物。
大祭司突然噴出一口黑血,枯槁的手指著楚星河顫抖:“天煞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祠堂死一般寂靜。
楚雲霄的折扇“啪“地合攏:“難怪三年前楚伯伯突然入魔,原來“話未說完,他腰間的避寒玉突然炸成齏粉。
“住口!“首座上的家主楚滄溟終於開口。他廣袖輕揮,楚星河頓時如墜冰窟——這是洞玄境強者的威壓。
雪片在空中凝成冰棱。
楚星河抹去嘴角滲出的血,忽然注意到照骨鏡底部的紋路。那些常被認作裝飾的雲雷紋,分明與父親留下的殘玉圖案一模一樣。鬼使神差地,他咬破舌尖將血抹在鏡麵。
“轟——“
驚天巨響中,九條青銅鎖鏈破土而出,將整麵古鏡捆成繭狀。鏡中黑霧凝成豎瞳,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無數畫麵灌入腦海:
燃燒的宮闕間,銀甲女子手持長槍獨戰群魔,槍尖挑著的正是這麵青銅鏡;冰封的祭壇上,九尾白狐被釘在往生境前,狐尾鮮血染紅三千裡雪原;最後是父親浴血的背影,他手中殘劍指向虛空,那裡懸著一枚刻有星圖的青銅戒
“孽障!竟敢觸動禁製!“
楚滄溟的怒喝將我震飛三丈遠。後背撞斷漢白玉欄杆的瞬間,楚星河聽見懷中傳來玉石相擊的脆響——父親給的殘玉與鏡中飛出的碎片合二為一,化作完整的鸞鳥玉佩。
禁地方向傳來鎖鏈崩斷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