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霧還想說點什麼,然而簡女士的注意力已經到了牌桌上:“哎哎哎,彆動,我胡了,清一色,來來,開賬——”
“媽……”簡霧一拳打在棉花上,最後隻能感慨了句,“您可真是我親媽。”
“那可不,你看看你長得多像我,”簡女士揣著明白當糊塗,“不說了哈,我收錢去了!”
電話哢噠一聲,掛斷得相當決絕。
簡霧震驚地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直到腳上傳來濕噠噠的觸感,才讓他從親媽的“背叛”裡短暫地回過神。
他低下頭,一隻臉大的烏龜正趴在他腳邊,爪子上還帶著水。
簡霧這一間不算大房子裡住著四口生物,他,他的鳥,他的龜,還有一個租他房子考研的b醫大學生。
他整套房子一共兩間臥室,一個人住不完,索性租了一間出去賺點外快。
這會兒大學生不在,烏龜也越了獄。
簡霧盯著烏龜發了會兒呆,耳朵裡莫名響起了宋疏辭的那句“帶孩子跑了的未婚妻”。
他放下手機,揉了揉眉心,蹲下身叫了一聲烏龜的名字:“萬歲——”
也不知道是不是從這一聲呼喚裡感知出了什麼情緒,萬歲抬起了在他腳上蹭的頭,仰著個脖子,像是也在看他。
簡霧去拿了小魚蝦乾喂他,往常總是在他手裡搶食的萬歲這次卻並沒有要吃東西的意思,隻是瞪著一雙仿佛充滿了哲學智慧的小眼睛張望。
“乾嘛?不想吃啊?”簡霧笑了下。
萬歲隻看著他,不說話——它也說不了話。
簡霧垂眼盯著龜背上的紋路看了一會兒,忽然道:“我今天見到你那個‘爹’了……他回來了。”
萬歲歪著腦袋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聞言往前又扒拉了幾步,踩到了他的腳上。
簡霧蓋上龜糧的蓋子,向後一靠坐在地毯上,把萬歲抱到了自己腿上。
萬歲平日裡最喜歡趴他的腿,它伸了伸胳膊腿兒,又晃了晃腦袋,顯然相當舒適自在。
簡霧垂下眼,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半晌,又問了句:“你想他嗎?”
自然界的大多數動物大概都對“爹”這種存在沒什麼感情,更彆說蛋孵出來的龜了。
萬歲聽著簡霧的話音,眼神清澈得看不出一分雜念,儼然早已把便宜爹忘到了九霄雲外。
簡霧:“當我沒說。”
他話音剛落,沙發上的手機突然傳來一聲提示音。
簡霧一手抱著萬歲,一手去拿手機。
——一個頂著山水風景頭像的用戶向他發來了好友申請。
男人備注寫得簡單,就“簡老師好”四個字。
簡霧帶初二,按照b市的政策,再過兩個月就要生地會考了,所以最近不少關心的學生家長加他問情況,他掃了眼這充滿養老風格的頭像,再結合上備注,本能地就以為是學生家長,沒多想就同意了。
然而好友同意剛通過,他的一句“您好”還在對話框裡,那邊突然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十幾張照片。
全是他一歲以前光著上半身穿開襠褲的照片。
簡霧的心臟先是不受控製地猛跳了一下,半晌,他伸出手刪掉“您好”,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對麵很快發來消息:
[翻手機的時候看見的。]
[我想著簡老師記性這麼不好,幫你回憶回憶。]
簡霧再次打出一個問號。
[你右邊肩胛岡的位置長著一塊紅色的胎記。]
[麥氏點和右側腹股溝上應該各有一顆黑色交界痣。]
[左側肋弓靠下的位置有一個水痘坑,沒記錯應該是你小時候趁我們不注意撓破之後留的。]
“?”簡霧:[你停一下。]
簡霧:[……]
[還需要我繼續幫你回憶嗎?]
簡霧沒回消息。
對麵很快又發過來:[行,還有你第三四腰椎靠左的位置原本有顆凸起的皮內痣,你八歲的時候說癢老喜歡撓,你媽帶你上醫院切了,留了個硬幣大的疤。現在看不出來了,但是還能摸出來,你說你不喜歡我碰那裡,但每次我碰你又很爽。]
艸。
簡霧飛快地敲擊著手機鍵盤:[你能不能彆說了。]
宋疏辭:[那你現在認識我了嗎?]
簡霧深吸兩口氣,死死地盯著這行字,耳根紅得滴血,血直往大腦衝。
宋疏辭傻逼吧。
快三十了不是快三歲,他抽什麼風到底。
他一句消息沒回,乾脆了當地把他拉黑刪除,氣得手還在抖,索性去浴室衝了個涼水澡冷靜。
可冷靜下來,他又覺得自己剛才的發揮非常不到位。
他居然一句話都沒說就把宋疏辭刪了,這和吵架沒吵贏有什麼區彆?
簡霧越想越氣悶,不過按他對宋疏辭的了解,他肯定還得回來騷擾他。
簡霧一邊洗,一邊還在琢磨等下宋疏辭要是又加他,他要怎麼懟回去。宋疏辭小時候的照片他也不是沒有,就存在他電腦的e盤從上往下數的第三個文件夾裡。
衝完澡,簡霧終於醞釀好了情緒。
他擦著頭發出來,打開電腦和文件夾,然後嚴陣以待地看了眼手機。
意料之外的,剛還熱鬨的手機這會兒安安靜靜的。
宋疏辭被拉黑之後既沒有換個馬甲加他,也沒有什麼陌生的電話進來。
四月的b市有些潮濕,小風吹過來,他身上的血忽然就涼了下來。
窗外的天色漸暗,對麵樓三三兩兩點起了燈,烏龜又慢吞吞地沿著簡霧精心搭建的通道爬回了水裡。
鸚鵡停在小看台上讓入水的動作濺了一身,氣鼓鼓地撲棱著翅膀。
簡霧又解鎖了一遍手機,確定一切都安安靜靜的,什麼新消息和提示都沒有。
他盯著手機發了會兒呆,片刻後,他似是驟然回神般拿毛巾使勁擦了擦頭發,緊接著蹬了拖鞋整個人砸到沙發上,在角落裡縮成了一團。
小鸚鵡讓他這大動靜嚇得一愣一愣的,趕緊罵了兩句“傻逼”以平複心緒。
可沙發上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罵傻了,一貫喜歡和它吵架的人竟然沒有開口,隻是無聲地停下了動作。
厚厚的浴巾蒙住了整張臉,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