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樹後,剛準備孤注一擲,就對上了一雙冰冷無情的熟悉眼眸。
他正拉弓對準她,眼底毫無溫度。
溫雪菱投擲火器的動作,猛然頓住。
就這片刻怔愣,破空而來的長箭已穿透她的身體,力道之大,令她踉蹌後退,半個身子懸空深坑之上。
她茫然低頭,看著箭羽上熟悉的標識,溺水般的窒息感襲卷全身。
這是她曾經挑燈夜磨好幾個月,反反複複改良,親自為大哥設計的箭矢,戰場殺敵,一箭足以斃命,如今卻狠狠紮進了她的心臟。
溫雪菱眼裡酸澀刺痛,緩緩抬頭望向前方,男人正笑著回應周圍人的恭賀。
“恭喜溫將軍成功射殺逃奴!”
“這狐裘……將軍可是準備送給妹妹?聽聞溫小姐身子孱弱,狐裘最是保暖。”
“是。”男人聲音沉穩有力,透著愉悅。
溫錦安,她同父異母的繼妹,也是害她陷此困境的罪魁禍首之一。
世間所有聲音,在此刻豁然靜止。
寒風吹起她披散於麵的長發,露出可怖的麵容,以及兩頰奴印,形容枯槁似鬼魅,再無當年傾國傾城之貌。
過往種種在眼前倒轉。
溫雪菱黯然自嘲,是啊,她的父親和四位哥哥,早已是溫錦安的父兄。
風起,人落。
……娘親,菱兒來陪你了。
“菱兒,醒醒,醒來就好,娘親在這裡。”
溫雪菱鬢邊生出冷汗,雙手緊攥被褥,驀地瞪大雙眼,驚坐而起,正好對上了床榻一側美人擔憂的眉眼。
她喃喃喊道:“娘親……”
這麼快就到地府了嗎?
慕青魚眼中透著憂慮,指腹輕柔為女兒拭去淚珠,安撫道,“菱兒彆怕,隻是個噩夢。”
隻是噩夢嗎?
溫雪菱有些恍惚,眼淚不自覺滑落,不,不是夢,那是真實發生的七年。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再也抑製不住悲痛,撲進娘親懷裡,肩膀顫抖,像個找不到家的無助孩子,緊緊抱著娘親的腰嚎啕大哭。
自小到大,她從未在人前哭得如此傷心,眼淚洇濕了娘親的衣襟。
等等!
溫熱?
溫雪菱身子僵住,娘親的懷抱是熱的。
她反應過來後急忙握住慕青魚的手,熱的,亡魂也會有溫度嗎?
腦海裡那根筋緊繃,溫雪菱雙手顫顫撫上自己的臉,光滑平整,沒有鞭打後凹凸不平的傷痕,更沒有燙灼在臉頰兩側的「賤奴」字印。
隨即,她又小心翼翼動了動腿,亦沒有斷骨重續後日夜相隨的刺骨酸痛。
溫雪菱重新打量周圍的環境,發現這裡竟是她在花溪縣的閨房,每一處都透著熟悉的陌生感,窗邊書桌還有她未畫完的美人圖。
但,這幅畫分明是她及笄禮之前所作。
娘親病逝後,她便將其燒了。
溫雪菱瞳仁閃過震驚,記憶碎片湧入腦海,旋即意識到一個不可能卻又發生了的事實。
她……重生了?
重生在天災前,娘親還活著的時候!
慕青魚看女兒又哭又笑的模樣,眉心緊擰,指尖落在她脈搏處,邊把脈邊詢問道,“菱兒,你彆嚇娘,身子可還有哪不適?”
耳畔溫柔的聲音,將溫雪菱的意識拉回到現實,她神情緊繃,先下床開窗仔細觀察了外邊環境,確定無人後才重新回到了床榻。
她眼神鄭重看著慕青魚道,“娘親,菱兒有要事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