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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星砂河
陸沉的靴底碾碎第八塊命牌時,河底突然湧起暗紅色絮狀物。那些沾著糖漬的桃木劍碎片在渾濁的銀灰色河水中翻湧,竟像活物般纏上他的腳踝。三百年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星砂河——這條橫亙在往生殿外的因果長河,水麵看似平靜,實則每粒星砂都在啃噬逆流者的魂魄。
"彆碰那些糖漬。"寧姚的聲音裹著暮色傳來。重生後的少女提著素白裙裾,腕間紅繩墜著的"離為火"卦象銅錢在水麵劃出漣漪。她青絲間新插的青銅簪突然震顫,簪頭鑲嵌的鮫珠映出陸沉背後異象——那些被碾碎的命牌木屑正聚成模糊人形,空洞的眼眶淌著暗金色液體。
對岸老柳樹下,陳平安的虛影正將魚線拋入漩渦中心。半枚開元通寶在暮色中泛著詭異幽光,銅鏽縫隙裡嵌著的齒痕清晰可辨——那是寧姚第七世為贖回陸沉的佩劍,在當鋪咬下的印記。魚簍裡盛著的記憶碎片突然躁動,五歲時的虎頭鞋撞得篾條咯咯作響,鞋尖沾著的胎血在簍底洇出卦象。
"師父。"陸沉喉間鐵鏽味翻湧,這個稱謂割裂了三百年的時光。陳平安摘下鬥笠的瞬間,星砂如活物般從他左眼眶湧出,腐蝕殆儘的半邊顱骨裡,隱約可見纏繞著紅線的指骨正在結印。魚竿指向寧姚時,簍中突然傳出嬰兒啼哭——正是第九世那個未及睜眼便夭折的孩兒,臍帶上還係著寧姚剜心換來的續命符。
河麵濃霧驟起,星砂凝成的舟船上,殘碑"往生非往,執念為舟"八字滲出猩紅血珠。陸沉注意到船槳繃帶結痂處粘著的銀發——那是寧姚第三百次輪回時,為封印他暴走的劍氣而削發為祭的證物。青銅鈴鐺晃出的安魂曲突然變調,化作他們初遇那年元宵節的儺戲鼓點。
第二幕:往生舟
當寧姚的繡鞋觸到船板,木紋中突然鑽出無數青銅根須。十八歲那盞河燈的燭油在掌心重新灼燒,燙疤裂開的瞬間,她看清燈紙上自己用眉筆寫的偈語:"願以九世骨,換君一舟渡。"船身猛地傾斜,二百七十歲雨夜剜取無相骨時斷裂的指甲,此刻正從青銅棺槨的裂縫中滲出黑血。
"抓緊桅杆!"陳平安的蓑衣在星砂侵蝕下化作飛灰,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掌緊握船篙。河水突然沸騰,數以千計的青銅手臂破水而出,每隻手掌都攥著浸透血淚的往生簿——第三頁記載著她為破生死陣,將整個村莊煉成引魂燈,那些村民化作的磷火至今還在往生殿梁柱間飄蕩;第七頁黏連著北莽修士的頭皮,記載著她為奪回陸沉劍心,將整座劍塚熔成鐵水封印怨靈。
陸沉的劍鋒斬斷第九隻手臂時,斷肢竟化作青銅鎖鏈纏住寧姚腳踝。往生簿末頁朱砂批注突然暴長,化作血色藤蔓刺入她眉心:"丙午年冬至,陸沉因寧姚魂散。"寧姚腕間紅繩應聲斷裂,銅錢墜入河水的刹那,三百裡星砂凝成她曆代輪回的麵容——或嗔或癡,俱是望向陸沉的模樣。
"這債該由我來背!"寧姚奪過船槳砸向天靈,青銅簪突然暴長三尺,簪尾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魂契銘文。陳平安腐爛的半邊臉竟生出鮫綃般的肌膚:"你終於記起,自己才是渡舟人。"河水逆流倒灌,船底顯露出以陸沉三百世心頭血繪製的太極圖,陰魚眼中嵌著的青銅鑰匙,正是寧姚第一世葬身劍塚時的陪葬品。
第三幕:魂契劫
當星砂凝成三百年前的場景,寧姚發現記憶中的素衣竟浸滿血漬——那日她跪拜的並非青石地磚,而是十萬冤魂凝成的往生台。本命劍橫置膝頭時,劍穗上係著的青銅鈴鐺正在瘋狂顫動,那是陸沉即將魂飛魄散的預警。
"以劍為押,換他重入輪回。"她咬破的指尖在半空寫出魂契,血珠落地竟化作三千青銅鎖鏈,將陳平安的法相牢牢釘在因果柱上。船頭殘碑顯形的瞬間,整條星砂河開始沸騰,曆代陸沉埋葬的長生燭從河底浮起,燭火中映出寧姚每世臨終的場景——或自刎於合巹杯前,或枯坐於青銅棺上,俱是望向輪回井的方向。
漩渦吞噬船體時,五歲那件杏紅襦裙突然開口說話:"娘親,為何不要孩兒?"裙擺繡著的安魂咒語此刻變成索命梵音。寧姚揮簪斬向襦裙,卻見二百歲壽衣裹著陸沉緩緩升起,衣襟內縫的血書突然活過來,化作青銅小劍刺入她丹田——正是當年她為陸沉擋下的誅仙劍殘片。
"取回這些,你還能活三百年。"陳平安掀翻的魚簍中,那對虎頭鞋竟睜開金銀異瞳。鞋幫裂開的瞬間,乾癟嬰屍手中攥著的,赫然是寧姚第三百世削發為祭時用的青銅剪刀。她終於看清,所謂"九世輪回",實則是陳平安以自身法相為代價,將她的魂魄縫補了三千六百次。
第四幕:長生燭
當陸沉抓住半塊合巹杯時,杯沿口脂突然燃燒起來。火焰中浮現出寧姚第九世身著嫁衣的模樣——她坐在青銅棺槨上,腳下踩著用自己脊骨煉製的往生燈,喜帕下不斷滴落混著星砂的血淚。魂契血書殘缺的"姚"字突然暴長,化作青銅巨樹將兩人籠罩,樹身紋理正是往生訣全篇。
新生的往生舟上,十九歲陸沉的掌骨舵輪開始自行轉動,每轉一圈,河麵便浮現一具他的前世屍骸。最新一世的心頭血在太極圖上勾勒出星圖,陰魚眼中的青銅鑰匙突然裂開,露出裡麵封存的記憶——原來寧姚在簽訂魂契那日,早已將自己的命格與陸沉的劍氣熔鑄成這柄鑰匙。
晨鐘穿透濃霧時,寧姚腕間的青銅脈紋突然暴起,化作三千青絲纏住船桅。陳平安消散前最後結的往生印,此刻正在桅杆上開出血色優曇花。當花瓣墜入河水,曆代陸沉的長生燭突然彙聚成橋,燭火中浮現的卻是寧姚每世點燃命燈時的場景。
河底最深處,那盞以嬰兒繈褓為燈座的長生燭突然爆出青光。火光中浮現的卦象"天火同人,日月得明"竟開始逆轉,化作"火澤睽"的凶兆。寧姚撫摸著船槳上浮現的微刻文字,突然輕笑出聲——原來最後那句"雖九死其猶未悔"的筆跡,分明是陸沉三百年前親手刻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