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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縷劍穗原是鹹的。」
寧姚指尖懸著三十年前的銀絲,海底漫上來的鹽砂裡突然混入荔枝殼的甜澀——正是當年陳平安在驪珠洞天給她買的荔枝,他自個兒蹲牆角啃了三天硬饅頭省下的零錢。
(七裡外盲眼老黿正撕扯鮫綃,扯出的絲絮飄到此處,每縷都洇著大驪邊關特有的柘黃色)
第一折·剝繭見字
垂髫女童的繡鞋突然踩碎珊瑚。那些碎瓣浮起來,竟化作陳平安在書簡湖給她寫的未寄家書,墨跡被海水泡出鐵鏽味——像極了崔東山常年藏在袖中的陳年止血散。
「陸姐姐說過,」青銅棺槨裡突然湧出滾燙茶香,竟是二十年前寧姚潑在斷劍上的那盞雲霧茶,「天下至銳之物必帶三分拙。」
陳平安背上的劍匣猛然炸開十八層符紙,最裡層裹著的不是什麼寶劍,是半截被蛀空的糖葫蘆簽子。簽頭"陳"字凹痕裡,當年卡著的冰糖渣正在海底發芽,抽出赤色劍氣如棠棣花開。
(阿良的破酒壺忽然漂過,壺口殘酒澆在糖葫藤上,霎時結出三十六枚銅錢狀的果)
第二折·燭照舊痂
崔東山摸龜甲的手突然頓住。青銅門縫隙裡漫出的不是劍氣,是他三年前埋在劍氣長城遺址的那壇女兒紅。蠟封上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此刻正隨酒液漲縮如陳平安的舊傷疤呼吸。
「師娘且看!」他屈指彈碎龜甲,裂紋中湧出的不是卦象,是陳平安教守城士卒包紮傷口時打的繩結。七百繩頭突然垂首吐絲,在半空織出當年那個暴雨夜——十七歲的寧姚劍斬海妖歸城時,裙角蹭到的粗鹽正簌簌落在陳平安捧著的飴糖紙上。
(鹽粒與糖霜在海底凝成星圖,李柳的繡鞋尖每踢碎一顆,就現出段被抹去的劍招)
第三折·龍骨嚼香
帝王白骨裂開的喉骨間,突然噴出炒栗子的焦香。寧姚恍惚看見十一歲那年冬夜,陳平安懷揣油紙包來找她,栗殼上那些皸裂的紋路,與如今纏在青銅棺上的鎮海符分毫不差。
「接好了!」劍媽虛影突然擲出盞冰裂紋瓷碗——正是寧姚小時候摔裂又被陳平安鋦補的那隻。裂縫裡卡著的米粒浮起,每粒都刻著陸芝教她習劍的月影。
陳平安束發的布帶突然鬆脫。那條浸過龍血的青布在水中舒展如星河,最黯淡處映出的不是符咒,是寧姚第一次給他梳頭時攥斷的三根白發。
(八百丈海溝衝上的暗流裡,混著泥瓶巷除夕夜爆竹的紅紙屑)
第四折·逆鱗溫言
「疼嗎?」寧姚忽然按在陳平安耳後新痂上。那處傷口滲出的不是血,是當年妖族叩關時,他替她擋劍後悄悄吐在袖中的碎齒——現在竟化作十六顆白玉骰子,在海水中排列成寧氏祠堂被毀前的模樣。
崔東山抓了把骰子塞進龜甲,搖出的卦象卻是陳平安初上倒懸山時,賒給茶攤老婆婆的三個響頭。青銅棺槨應聲震顫,縫隙裡流出的不是戾氣,是寧姚給他傷口上藥時,指尖顫抖帶翻的藥杵聲。
(陸芝斷劍的裂口湧出墨汁,畫幅丹青正是兩個小人就著月光分食半塊柿餅)
第五折·定勝前塵
陳平安掰開定勝糕的指節暴起青筋,碎屑紛飛處露出青玉髓——竟是寧姚束發用的斷簪熔煉之物。海底三萬六千根倒懸古劍突然收聲,劍穗齊齊垂首如柳,每縷流蘇裡都藏著當年他蘸血給她寫生辰帖時,筆鋒滯澀的呼吸聲。
「劍來!」寧姚突然朝青銅棺伸手。那具萬年不啟的棺槨裡躥出的不是神兵,是半柄焦黑鍋鏟——十一歲那年陳平安給病中的她熬藥燒穿的,竟與鎮海闕斷碑上的"永鎮"二字缺口嚴絲合縫。
劍媽虛影突然笑出淚來,染淚的鬢發化作三百裡紅珊瑚。每根珊瑚枝椏都掛滿小銀鎖,鎖芯裡藏的既不是生辰八字也不是劍氣,是陳平安走街串巷時,給人修修補補攢下的銅錢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