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時間,朕會再打磨一把利刃……”和惠帝低低歎口氣,看向夏雲鶴,帶了君王強硬的氣勢,“夏雲鶴,朕需要一把新的匕首。”
聞言,夏雲鶴一愣,抬頭靜靜看向和惠帝。
皇帝平視她,淡然開口,“京中混入北戎的探子,在朕眼皮子底下殺死昭獄十餘人,還能安然脫身,上都……危矣。”
“夏逸之,朕需要一把新的,令北戎聞風喪膽的刀。”
她心臟咚咚直跳,終是俯首於地,聲音微微顫抖,“臣,萬死不辭。”
……
回到夏宅,兵士早已撤走,院內隻有臻娘一人。
她問道“三娘呢?”
臻娘笑著說,“那丫頭見兵都撤了,說要去找許先生。公子,今上什麼意思?”
夏雲鶴歎口氣,說道,“臻娘,收拾東西,明後兩天,調令下來,就要出發。”
“去哪?”
夏雲鶴回了屋,洗了把臉,用棉帕擦淨後,望著水中自己晃悠悠的倒影,一時走神。
臻娘追到她跟前,問,“公子還沒說去哪?”
“鄞郡。”
臻娘一喜,問,“當真?”
夏雲鶴略一點頭,算作回答。
臻娘歡歡喜喜退下準備,從夏雲鶴去了皇宮,臻娘就燒起香,直到夏雲鶴回來,香火不斷,總算遂了她心。
與臻娘的歡喜不同,夏雲鶴愁上眉頭,她換了套乾爽輕便的月牙白長袍,出門拜訪溫朔川。
馬上就要離開上都,總該與溫大人告個彆,畢竟溫朔川在和惠帝麵前,幫自己說過話。
一路過街穿巷,與商販打聽到溫朔川住處。
那是一座灰牆黛瓦的小院,牆麵爬滿薜荔,在炎熱的夏日,帶來幾分涼爽。
夏雲鶴上前,輕叩門扉,許久無應。
落針可聞的街巷中,“篤篤”敲門聲驚動對門。
一位微胖的盤髻婦人,從門後好奇望向夏雲鶴,“你找溫先生?”
夏雲鶴一驚,回頭對婦人行禮,“大娘可知溫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嗎?”
婦人道“溫先生被貶官了,今日前往青石渡,說乘船去嶺南,不回來了。你現在往渡口追,說不定還能碰上。”
這份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在夏雲鶴心頭,她深知溫朔川遭貶,己身難辭其咎,匆匆謝過婦人後,便往青石渡趕。
此時日頭正毒,地麵熱氣蒸騰,她額上布滿細汗,穿過一片熙攘的市場,終於趕到青石渡口。
舉目四望,河麵波光粼粼,無一艘渡船。
躊躇間,背後響起一道聲音,“逸之?”
她倏然回頭,見溫朔川背了個灰藍布包袱,遠遠朝她作揖。
走近後,溫朔川拱手告彆,“溫某朋友不多,譚禦史是一個,逸之是一個。”
“前幾日,陛下病重,廢朝三日,我還以為再見不到你,萬幸。”
夏雲鶴垂眸,問道,“是因為替我求情,才使你被貶。”
溫朔川捋著長髯,笑了笑,“是我自己說錯話,惹怒陛下,與你沒有關係。”
夏雲鶴抬眼看向笑嗬嗬的溫朔川,曉得溫隻是拿話寬慰她,她心中湧上幾分歉意,長揖一禮,說道,“是我拖累澄言兄了。”
溫朔川的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哪裡的話,溫某雖然被貶,心中倒是輕鬆許多。若能為一方做些興利除弊的事,也算無憾了。”
二人說著,渡船遠遠駛來,溫朔川笑了笑,對她一拱手,說道,“山水有相逢,後會亦有期。”
夏雲鶴站在岸上,對那瘦削身影遠遠一拱手,遙助其一路順風。
渡船漸漸消失在霧氣中,夏雲鶴望向遠方,驀然想起李鬆。
桃花樹下,李鬆一襲青衫,手握詩卷,昂首問她。
“‘園有桃,其實之肴。心之憂矣,我歌且謠。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何解?”
那時桃溪的桃樹剛開花,漫山遍野的粉,本就是貪玩的年紀,哪裡懂詩,她隻記得,李先生歎了一口氣,說道,“今我言,不知我者,吾自得其樂,何懼流言哉?”
李鬆用泉州鄉音低低唱起來,古老而陌生的音調,像羽毛似地,輕輕拂在她心間。
園有桃,其實之肴。心之憂矣,我歌且謠。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
園有棘,其實之食。心之憂矣,聊以行國。不知我者,謂我士也罔極。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
李鬆笑著對她講,“同道者,從來寥寥。”
從來……寥寥……
夏雲鶴揉了揉眉心,喃喃,“可是,先生呐……”
寥寥,不等於沒有。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