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蘇執秋要殺裴修年的話,興許連一息光景都要不了,但她微微弓起的赤足卻再難向前挪動一步。
眼前這位相貌堂堂的三皇子早已機關算儘,從她接到這封密函時,青丘便已滿盤皆輸。
當時還笑他不過用些不足為道的小把戲爾,如今想來,真叫人唏噓。
蘇執秋歎了口氣,輸在這樣的人手裡實在沒什麼怨言,她的語氣漸漸軟了下來,
“本座的確不會殺你,那你又怎能保證我軍能安然撤出大周,或者說,你為什麼要讓我軍撤出大周?”
裴修年心緒終於放緩,魯迅說的“欲開窗,先言掀屋頂”誠不欺我。
蘇執秋是行軍總統帥,她不可能真的一怒之下讓手下二十萬大軍給三皇子陪葬。
《孫子兵法》上有一句話叫作“歸師勿遏,圍師必闕”裴修年覺得用在此時剛剛好。
青丘軍如今看似已是絕境,但隻要有一線生機,那蘇執秋就會不顧一切抓住這根…粗又長的…救命稻草。
裴修年知道自己是在虛張聲勢,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手諭也沒有什麼守軍。
倘若將這青丘帝姬逼急了,她要是不顧一切進攻杭州,以血換血,以命換命,那是真的有可能直指大周命脈的。
所以不能逼太緊,也不能逼太鬆,做這種事得講究一個鬆弛有度。
這樣才能讓她任由自己擺布。
裴修年繼續背負著雙手,呼吸勻稱地行至窗邊,火光在將明的夜色中漸熄,他回過頭來看著案桌邊的蘇執秋,居高臨下道:
“放你走,有兩個原因。”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你在襄陽有餘糧,能撐一小段時間沒問題,困斃你軍需要時日,需要兵馬,而你的臨死反撲也不是我大周想要看到的,兩敗俱傷會致使一群虎視眈眈的蟲豸漁翁得利。”
這個原因是浮於表麵的,其實並不需要裴修年特地指出來蘇執秋便早已心知肚明。
雖然她率領的這支深入大周的青丘軍命脈已斷,回天乏力,但依舊有著一戰之力,隻不過這一仗可能會打得相當慘烈。
她正打算開口,卻見裴修年抬起了第二根手指,聽他陌然道: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是從哪得來的青丘糧倉所在糧線布局的麼?”
蘇執秋一雙美眸頓時睜大,整具嬌軀有些微微發顫,不是驚恐,而是一種類同於振奮的情緒,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是誰?”
這斷糧線的舉措堪稱始料未及,若沒有這一支奇軍,裴修年絕沒有上桌同她談判的可能。
但青丘糧倉所在都在意料不到的地方,連手下的副將參將都未必知道全部的位置,裴修年的義軍卻是這般精準無誤。
有內鬼!
看這三皇子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便知道了,一定是有內鬼!
但她是誰?
是誰我怎麼知道,裴修年心中攤手,卻是坦然道:
“不妨帝姬大人還是好好想想朝中有誰想要你的命吧,此戰大敗,原本此局之下你即便能逃出大周也免不了被罷職的必然。”
而後他見蘇執秋單手成拳,柳眉緊蹙的模樣就知道她心裡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了,便又笑道:
“看樣子青丘的奪嫡之爭,也同我大周無異。一丘之貉罷了。”
蘇執秋抬起眸子來,勾人又嫵媚的眼瞳中如今正倒映著案台上的燭火,她蹙眉道:
“我可以吞丹,我也知道你想要什麼,想本座在青丘掀起黨派紛亂,這不用你說,本座也會奪嫡。”
“但如今即便此行你能放過我,可到了青丘我一樣會被罷免,而本座手上大軍無甚傷亡,則會愈發遭受疑似通敵的彈劾。”
裴修年暢然笑道:“所以我今日還有一份大禮要送於帝姬殿下。”
他望著碉樓下的白馬,朗聲道:“煩請薑姑娘將獻禮帶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