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年捧著茶杯站起身來,茶水已溫涼,屋內青煙嫋嫋,屋外琉璃瓦上才積的點兒薄雪又化了,順著簷滴落,水聲輕微。
小欽正背對著他,不曉得在想什麼,雙手下意識攥著衣物有些發怔。
良久的沉默後,裴修年走向床邊坐了下來,自發寬衣解帶,隨意道:
“暫且先這麼定了,算算時間,京師若是來人,今夜可下杭州,待至明日醒來,便能見到了,如此…回京之事便無大礙。”
裴修年拍拍身旁小欽的肩,“你也早些休息。”
小欽輕輕頷首,“嗯”了一聲,燈火熄滅,萬籟俱寂,屋內唯一的光隻有那透過窗欞紙的幽藍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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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五,立冬。
青丘塗山,夤夜。
以時節算,如今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入冬,隻不過青丘所處之地平常便比大周冷得多,蘇執秋於玉樓之巔往下望去,一雙狐瞳中的清光更盛。
遠方的山野沐入雪中。
覆於層巒疊嶂上白芒連綿不絕,一路蔓延到眼底,如同一隻伏於世間的巨獸。
蘇執秋抱起的雙臂的手腕處忽然“嗤”的一聲,她下意識看了眼雙手,才發覺手腳上的禁製已解。
她略帶欣喜地行至如同巨型機括運作般正發出“哢哢”聲的門後,對著門外驚疑地喊了聲:
“母後?”
這是禁足結束了麼?
蘇執秋一直待在這樓頂的居室裡都不太記得時間了,似乎是稍稍早了些?
青丘帝姬探出腦袋,一對毛茸茸的狐耳豎立,黑洞洞的長廊裡既沒有身影也沒有回應。
她索性不再喊,乾脆赤足點地,輕快地走下樓去。
喊是喊母後,但實則她與妖後之間並沒有多少感情,就如人族的帝王與皇子…
哦,起碼人族還有點血緣關係,青丘的狐妖甚至都並非受孕胎生,其實連血緣關係都沒有。
這樣想來…這什麼兄弟姊妹,根本名正言不順嘛…就憑大家都是狐狸?
不過這樣也好,動起手來一點彆的情緒都不會有。
蘇執秋踩在冰涼的石階上東想西想,步履輕快,這幾天都沉浸在居室內,都沒個人聊天,實在是悶得慌了。
她跳下最後一階,步出這供青丘皇族思過的玉樓,門外站著清一色狐妖,除卻青丘皇脈的狐族之外,一隻其餘的妖都沒有。
蘇執秋心中微顫,感覺事情大頭了,這是金夏打進來了?還是與大周的那位洽談過事宜了?
她赤足踩在雪中,玉足被凍得有些微紅,麵上卻是強作鎮定,背負著雙手笑道:
“今夜怎這般熱鬨?皇兄皇妹們也一眾到齊,是要給本座接風洗塵麼?”
太子淡淡道:“皇妹,母後請你去見天師,天師要醒了。”
蘇執秋的臉色陡然大變,天師以往閉關數月半年都算罕有的短時,如今這才幾天?
天師是青丘的權威,它窺得見今古往事,若要說它能否認得出三皇子是否替身,那還真沒有定數。
在蘇執秋愣神的這會兒,輕微的震顫自腳下傳來,縹緲的輕吟聲如同荒古的鐘鳴,巨碩的身影在山巒間起伏,那是一隻極其巨大的狐狸,它的毛色發白,如同一座雪山。
“天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