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無邊的殺意接天而來,裴修年似乎都能夠捉摸得到幾乎實質化的殺氣,甚至能嗅得到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眼前方才那位溫婉嬌弱的太後娘娘仿佛在一瞬之間換了個人一般,目光如刀,裴修年下意識摸了摸脖子。
這樣在江湖之中摸爬滾打長大的魔門妖女,能坐的上如今的位置,擁有何等手段不必去猜忌,反正不可能和心慈手軟沾上邊。
但如果她真的想殺自己,那就不會問這種問題。
如此想來,自己這個三皇子的身份,應該是她的的確確需要的一張牌。
這樣的威脅便顯得色厲內荏了許多,裴修年麵色沉穩,語氣很是認真:
“今日之事,被昭寧帝發現不過是時間問題,既然孟…既然娘娘已給台階下,那你我之間應當隔閡再少些。”
裴修年覺得太後娘娘沒可能真的那般莽撞入局,她破過的陣法可能比自己見過的人還多。
落入此陣中,多半是想將計就計借昭寧帝為踏板,與自己拉近關係。
念至此,裴修年便是繼續道:“我並非三皇子,娘娘早已心知肚明了吧?”
太後娘娘的美眸睜得更大了些,方才那句話還算有跡可循,現在這事…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小欽?不,不可能,小欽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子,絕乾不出來這等背信棄義欺師滅祖的事來…
而後她便是聽得裴修年繼續娓娓道來:
“我先前也在想,堂堂三皇子出山領軍,難道他的身邊真得隻有個四境保護嗎?我殺他時,娘娘是否刻意支開了朝中供奉?”
太後娘娘微微歎了口氣,他既然不怕自己錄刻下聲音,那便也不需要再隱瞞什麼了,直截了當道:
“本宮的確支開了朝中供奉,但那並非是為了你替身,本宮還沒有那般神通廣大,當日隻是為了安插小欽的替身…你能成事,是伱自己的本事。”
這倒是裴修年沒能想到的了,原來小欽跟自己替身居然是前後腳的事嗎…怪不得那小丫頭當時嚇成那樣。
剛當上替身遇到這種事誰能反應的過來?
一開始還以為小欽是嚇壞了,再後來是覺得是她演技好得令人咋舌,如今才知道她居然是真的嚇壞了…
裴修年於心中長長舒出一口氣,也算是排除了還有更多人知道自己這個秘密的可能。
今日與太後娘娘交換這張其實在雙方那邊都早已心知肚明的底牌,算是給予相互之間的一個慰藉,也算是真正意義上坦誠相見的鑰匙。
太後娘娘忽然又問:“你就不怕本宮將此話錄刻下來用作把柄控製你?”
裴修年搖了搖頭,看了眼自己肩上已經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傷口,粲然一笑:
“娘娘,我們如今都身處於王朝之巔,高處不勝寒,自然得需相擁取暖,若是你猜忌我,我猜忌你個沒完,不斷的勾心鬥角,自然便會成為漁夫果腹的口糧。”
“在娘娘您想好行何事之前,我還是要問你一個同樣的問題。”
裴修年頓了頓,目光如炬:“你想摘星嗎?”
孟青鳶終於搞懂了裴修年這句話的意思,他說的“摘星”中的星從始至終指的都不是上仁皇山,而是昭寧帝。
聽起來就如同天方夜譚般不可置信是嗎?
但這位太後娘娘忽然想起來沒多久之前青丘盤踞著雲川,整個朝野間都在想著怎麼割地送禮。
若是在當時讓她相信有人能夠讓青丘退軍,並且安然歸還雲川,還幾乎未損一兵一卒這種事,同樣會被她當作天方夜譚。
此等言論若是出現在朝野之上,直接按作欺君之罪論處也不無可能。
但裴修年真的做到了。
所以他是真的有可能助自己下完這盤延綿了那麼多年,如今已經儘顯疲弊的棋。
太後娘娘呼吸順暢了不少,她體內真氣亂流也平穩了下來,沉默了須臾之後,她才是道:
“今日此行是本宮之錯,可再擇良日上山…”
裴修年打斷她的話,直言道:
“不必了,今日已可確定陛下飼魔、屠子煉丹為實,不過我奇怪的是,昭寧帝煉過三個人,除卻兩位皇子之外,還有誰?”
“能被昭寧帝煉丹,代表此人身上極大可能也具備著王朝氣運…先帝有沒有可能?”
太後娘娘搖了搖螓首,並未懷疑他的話,如今已經算是上了同一條賊船了,裴修年沒必要來騙自己,她思量道:
“先帝駕崩許多年了…可能性很小。”
說到這裡,她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忽然道:“但…本宮即日會派人去查明此事。”
裴修年再度點頭,從袖口中掏出了一張錄音符籙交給太後娘娘,誠懇道:
“娘娘,這是一點心意。今夜便先行告退了。”
太後娘娘看到他掏出這張符籙之時當即如臨大敵,差點調動渾身真氣跟裴修年拚命。
方才體內氣機紊亂,並不能察覺他是否暗中錄音,若是真的錄了音,那便是徹底的反將一軍。
她都想到裴修年會將自己摁在牆上耳鬢廝磨一句“娘娘你也不想你的身份暴露吧?”之類的展開了…
但聽了一會兒符紙上記錄的聲音後她便是終於放下心來,喊住了亦步亦趨正欲行出大殿的裴修年:
“哎,本宮送送你。”
太後娘娘站起身來,行至裴修年身邊,再遞給他了一瓶丹藥,叮囑道:“療傷用,一日一枚。”
裴修年接過這隻瓷瓶,輕聲道:“庶民多謝娘娘。”
孟青鳶被他這副認真模樣搞得哭笑不得,怎麼從這稱呼上感覺越來越遠了些?
雖然她知道自己與他已經捅破了之前那層假模假樣的“姨甥”關係,如今是真真正正開始以“你我”來論的了。
但她還是扯扯裴修年的衣袖,問道:
“如今我們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