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無罰懲之意,語調依舊淡淡:“身為大師姐卻了無判斷,自行領過罷。”
此言對霄鈴來說已是法外留情了。
霄鈴叩謝,最後看了一眼地上那本還在不住跳動的書籍,紅著眼眶出了朝雲殿。
賀觀瀾不像寧隨淵。
去哪兒都跟著隨從若乾,不管何時都拿捏著帝君的架勢。
身為太華宮掌司,他喜靜又厭煩旁人打擾。
於是選僻靜的朝雲殿作為掌司殿。
巧的是,朝雲殿離扶熒住的院子極近。
賀觀瀾瞬移至小院,人去樓空,此時已空餘寂靜。
揮指間,時光重現,一幕幕畫卷在賀觀瀾麵前展開。
風撫摸枝杈,光影跟著搖搖晃晃,他在原地停留,毫無預兆地與從門內走出來的女子相撞。
柳紅衣,烏雲髻,亭亭玉立廟廊身。
冰清玉潔的好相貌,讓這院中稀疏盛開的花都跟著嬌豔幾分。
賀觀瀾片刻不移地看著她臉。
定頓許久,又跟著進門。
他看扶熒扶燈坐在桌案前,提筆寫字。
邊寫邊咳,呼出的病氣讓燭火跟著竄了一下。
待看到其中內容,賀觀瀾向來沒有波瀾的眉眼跟著一擰。
他沒做停留,離開時順便清了院中殘留的歲時移影。
一晃,已是過了一個白天。
三青鳥的速度快於尋常飛騎,扶熒趕著落日重回九幽。
一路的奔波加劇了蠱毒流逝的速度。
她明顯感覺步伐沉重,體力不支,腦袋昏昏沉沉,體溫也在以不正常的溫度攀升著。加上咳意加劇,扶熒猜測千機引已經蔓延至肺部。
這個時候寧隨淵正在行宮歇息。
許是事先有令,她暢通無阻地來到了燭明殿。
翠瓏所言不虛。
寧隨淵的寢殿確實比重華大殿還要氣派。
夜明珠堆砌,鮫玉畫壁,就連腳下踩著的宮磚都是琉璃砌造。
眼前這等桂宮柏寢,豈是一句奢靡能夠含括的。
可惜扶熒無心欣賞,稟過婢女後,有人領著她穿過殿內回廊,來到了浴殿。
——顧名思義,魔尊沐浴之地。
浴殿白霧升騰,紗幔重重。
隔著嫋嫋蔓延的霧氣,隱約映出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
寬肩,長臂。
還有被水汽騰濕的黑發。
扶熒隻看了一眼便背過身,對婢女說道:“我看帝君不便,還是等他沐浴過再來吧。”
婢女沒應聲,隻是行禮退去,將扶熒一人留了下來。
她本就身體不爽利,經此一遭更是心情煩躁。
抱著寧隨淵可能沒發現她的僥幸心理,扶熒準備先走為妙,誰知剛邁出一步,腦袋就重重撞上一堵看不見摸不著的牆壁。
——是結界。
浴池內的水汽似被清空,朦朦朧朧的視線陡然變得清晰起來。
扶熒感覺一道視線落在了後背,她不敢回頭,微微抬高音量:“帝君,不妨放我在外等候!”
她聽到身後傳來笑聲。
這大殿過於空闊,低低笑意回蕩在耳邊,讓她一陣頭皮發冷。
“還有閒心等候……”身後氣息逼近,“看樣子,這蠱毒未對你構成威脅。”
貼近耳垂的氣息沾有幾分水汽,黏膩糾纏著柔軟的肌膚。
扶熒心生排斥,條件反射地轉身躲避,一個不慎再次撞上了那堵結界。
寧隨淵挑眉,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為了避開自己而上躥下躲。
“怎麼,本尊入不了你的眼?”
聽起來是一句自我調侃的玩笑話,扶熒卻感受到了他的壓沉不滿。
餘光不禁朝前一掃。
男人結實的肉體闖入眼簾,堂而皇之占據了整個視線。
扶熒心驚之下又立馬垂頭,“沒。”她麵不改色扯著違心話,“帝君天姿國色,隻是扶熒不配。懇請帝君快穿上衣裳,免得我的眼睛玷汙了您的尊軀。”
寧隨淵:“……”
天姿國色,扶熒不配,玷汙尊軀。
聽著好聽,其實沒一句能聽。
話裡頭的每一個字,包括每次的呼吸都是在擠兌他。
這可反常了。
想那蘇映微,次次見他,次次眼冒綠光,恨不得生出十雙手全貼在他身上。
寧隨淵不喜旁人觸碰,旁人也沒那個膽量靠近。
像蘇映微那樣直白的好賞男色,在九幽更不常見,每每兩人相遇,寧隨淵都得尋個法子讓她不得接近。
蘇映微口口聲聲說著他是她的天命之人,說著她是從遙遠國度來拯救他的。
難道轉世除了讓記憶儘失,性格大改,就連所謂的命中注定都不作數了?
寧隨淵步步靠近,“怪哉……”他似笑非笑,眼底了無溫度,緩沉的語調蛇一般在她耳畔周旋,“昔日你最愛與我相依,如今卻如此遠離,難道微微……當真毫無印象了?”
說著,寧隨淵抬手,緩緩撫上她的麵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