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序滑過一絲心煩意亂的燥意,跟她相處,總是讓他拿捏不定分寸。她看起來是有著一顆強大心臟的女孩,無論碰到什麼事情,都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可是同他相處時,又偶爾會表現出幾分脆弱,長睫垂落時,仿佛隨便一縷清風都能讓她落敗。
他逐漸有些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所以。”謝辭序喉結輕滾,嗓音低沉,“岑小姐的朋友是怎麼稱呼你的?”
曼塔玫瑰似是已經盛開到了極致,淡紫色的花瓣倏然落地,岑稚許惜花,蹲下身拾撿起來,聽筒裡,隻餘下沉默的引擎轟鳴聲,白噪音似的渡過來。
岑稚許饒有興致地將花瓣撒進清水裡,看它緩緩漂浮,仿若重獲新生,估摸著謝辭序的耐心即將告罄之際,淡淡啟唇:“阿稚。”
“親近的朋友都喜歡叫我阿稚,如果謝先生不介意的話,也可以這麼稱呼我。”
這句話的重音落在前兩個字上,謝辭序大概聽出來了,畢竟她的意圖如此明顯,那點心思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他沒有接招,或許是並不想就此縱容她,聲線猶如一汪流淌的幽泉,“我記住了,岑小姐。”
通話以他那邊的信號不穩而被迫中斷,像戛然而止的音符鍵。
那晚的焰火表演很美,岑稚許拍了許多照片存在相冊裡,並沒有急於同錯過的人分享。
宴會結束後,她沿著海岸線往南,去了一趟澳城半島,星頂酒店十周年慶典還在籌辦,新年度的聯名合作也沒有敲定,原本的候選名單是以優雅高奢聞名的國際珠寶品牌,這是較為保險的方式,以往贈送客戶的定製款胸針一直備受好評。
畢竟,能夠同品牌方談來獨一無二款式的酒店屈指可數。
她卻始終覺得,在競爭日益激烈的環境下,守舊是邁向衰敗的預兆。
交接好會場布置的其他細節,岑稚許疲憊地揉著太陽穴,晾了謝辭序一天,這才給他發消息。
[xu:辭哥,你最近什麼時候有空?我想把晚禮服還給你]
這條消息石沉大海了。
她嚴重懷疑他也是回複消息全靠隨緣的那群人,這類工作狂並不是不夠禮貌,隻是完全抽不出心神去對應爆炸般的信息,往往處於“已閱”的狀態,等著對方用電話聯係的方式來分清輕重緩急。
很顯然,岑稚許被劃分到了無關緊要那一欄。
洗手間裡傳來兩個女孩討論的聲音。
“早上cy跟小岑總彙報方案,小岑總表情好淡,她是不是一個方案也不滿意?”
“哎呀,cy就是想偷懶,沒怎麼動腦子,順著小岑總以前做好的規劃照葫蘆畫瓢,這樣拿百萬年薪,哪個老板都會不高興。”
“打工人偷點懶無可厚非啦!我看小岑總是打算做新的規劃,說不定是岑總給她下達了新任務,沒準她也在焦頭爛額中。”
眾人說說笑笑的離開,話題逐漸偏離到她今日的穿搭,商討著她背的這款包配貨不多,等發工資了可以放肆shog一番。
岑稚許怕現在出去讓她們尷尬,多呆了一會才離開。倚在天台喝了點咖啡,順手從冉頌舟那打聽到謝辭序最近的行程。
他近期可能會去上次那家射擊館,不過消息並不全然靠譜,需要一點偶遇的緣分。
至於緣深還是緣淺,冉頌舟笑笑,說了句事在人為。
放空一陣後,岑稚許給岑瓊蘭打了個電話,問出了內心所想。
似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領悟,岑瓊蘭的聲線很溫柔,“阿稚,提前做好未來五年、十年的規劃,是我留給你的最後一道考驗。我要看的,不是當下的成績。”
母親這個身份,岑瓊蘭做得或許不算合格,記得小時候,幾乎半個月才能同她見一麵,隻有窩在她懷裡撒嬌時,她才會放下工作,用溫暖的手掌輕撫她的發梢。
她將岑稚許當作繼承人來培養,時不時留給她一地破敗殘局,在這樣嚴苛甚至有些冷漠的教育方式下,岑稚許成長得很快,但也滋生出叛逆。
現在這份不可控的叛逆,也被岑瓊蘭掌握在手裡。
岑稚許不得不承認,在玩弄權術、拿捏人心這方麵,岑瓊蘭早已爐火純青。
柳暗花明過後,岑稚許將剩下的咖啡飲儘,給莊縛青發了條消息:[北部那塊地的事,我來辦]
[他決定的事情很難有轉圜的餘地]
[犯不著花時間跟他耗]
岑稚許掃了眼,沒有再回複,熟稔地熄屏,漆黑的屏幕裡倒映出一張明銳清冷的臉。
同屏幕裡的自己麵麵相覷數秒後,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就學了謝辭序的壞毛病。
岑稚許是射擊館長期會員,同幾位教練相熟,沒多久就收到了謝辭序現身的消息。當天射擊館清了場,安保不敢攔她,又畏懼惹怒了裡頭的大人物,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我是謝先生的朋友。”
岑稚許知道這句話最終會原封不動地落回謝辭序耳朵裡,哪怕聽者無心,這段callback也能激起一陣細微的波瀾。
高挑空的場館褪去人潮鼎沸,隻有謝辭序逆光立於活動軌道靶對麵,青筋盤虯的手掌架著把gsg—stg44步槍,亮銀色子彈殼散落一地,折射出熠熠冷光。
槍法相當穩,每一發子彈又快又準的射出去,連身形都未晃動半分。
側顏利落鋒銳,眉骨硬朗,腰腹之處的襯衣束緊,令人臉紅心跳的肌理輪廓清晰可見。
岑稚許饒有興致地觀摩了半晌,忍不住想,像他這樣充斥著欲念張力的身材,最適合在腰上纏緊束縛性質的戰術帶,再搭以黑色皮質袖箍,絕對殺翻一切。
他這個人身上不容褻瀆的清傲氣質太過濃烈。
光是想想都覺得很頂。
岑稚許正在腦中天馬行空地構思,謝辭序矜然側身,磁冷的嗓音如同子彈般穿透防彈亞克力般,直擊心臟。
“你準備偷看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