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買了塊腕表,款式中規中矩,價格也在她的‘人設’能負擔的範圍內。謝辭序大概沒有戴腕表的習慣,跟他認識的這段時間裡,岑稚許也就看他戴過那麼一次腕表。應該隻是在一些重要的場合,才用來察看時間,畢竟時常將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在許多老古板眼中,是極不禮貌的行為。
謝氏集團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圈擁有兩棟大廈,地標性的建築常年整夜燈火通明,是無數網紅、自媒體人喜歡打卡的紙醉金迷場景。
這麼些年來,兩大商業巨頭的大廈被中軸線隔開,岑稚許站在自家集團的頂層眺望過無數次,卻從沒有到過謝氏大廈的腳下。
謝辭序固定每周一、三、五都會來集團本部,結束完會議後,便會驅車離開。
岑稚許掐準了時間,很輕易地就蹲到了他。
幾位人高馬大的保鏢將他護送上車,一行人西裝革履,步履生風,似乎是在趕時間。她既然來了,也不想白跑一趟,先是給謝辭序打了個語音通話,他沒接。
她正欲往前走,為首的那位黑人保鏢就注意到了她,低頭對著耳麥說了句什麼,勞斯萊斯後排車窗降下,露出一道冷寂的麵容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才看完半年度的財報,以至於此刻心情不爽,英俊挺拔的五官透著一股凶戾。
難怪眾人總說,惹誰也彆惹謝辭序。這張臉帥歸帥,真要擺起譜來,誰能扛得住被他掃視的壓力。
見岑稚許垂著手站在那沒動靜,謝辭序以為她被自己嚇到了,神色緩和稍許,“找我?”
“嗯,我有事……”
謝辭序:“今晚最後一趟航班快來不及了,上來說。”
岑稚許從善如流地矮身上了車,落鎖過後,她才發現副駕坐著保鏢,就連司機也是個生麵孔,氣氛低迷而壓抑。
這是上了賊船了。
身側傳來謝辭序毫無歉意的嗓音,“差點忘了告訴你,我帶了保鏢,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們很有職業素養,一旦確認你對我毫無威脅,就不會再用剛才的眼神盯著你。”
岑稚許撞進他的黑眸,總覺得他是故意的,卻找不出痕跡。她點點頭,“我會儘量假裝他們不存在。”
腕表的禮盒是她特意囑咐sales包裝的,裡頭放了張香卡,用絲帶纏住,遮住原本的lo,是打眼掃過就能瞧出少女心思的小心機。
“你送了我晚禮服,我想禮尚往來,我總不能兩手空空,什麼也不準備。”
她將之往旁邊輕輕推過去,“希望你能喜歡。”
這種價位的表,謝辭序肯定是不會戴出門的,或許連放進表櫃都不配,隨手就扔在某處,然後徹底忘記,因此岑稚許也沒費太多心神。
送禮物的人敷衍,收的人也不在意,淡淡應下。
“你來找我,就為了這事?”
岑稚許‘啊’了一聲,“也想來見你。”
她說話的時候,眼眸千絲萬縷,語氣卻透著十足的真誠。這雙勾人的狐狸眼不掉眼淚時,很靈動,直勾勾地盯著人時,仿佛抓心似的。
謝辭序仿佛被月光晃過,微眯了下眸。
“在樓下等了多久?”
五分鐘的等待時間被岑稚許虛報軍情說成兩小時,聞言,謝辭序撩起眼皮睨過來,“你可以提前告訴我,或者讓我的助理將你接上來,而不是站在樓下。”
他停頓一下,“犯傻。”
岑稚許不以為意地說了句知道了,又追問他:“這算是辭哥默許我的特權嗎?”
不經允許,就擅自乾擾他的行程計劃。
甚至讓他為她一再破例。
謝辭序聽出她試探的意思,“就算不給你特權,你也有辦法自己拿到,就像剛才那通電話。”
岑稚許輕捋下耳邊的碎發,哪怕他語氣實在算不上多好,內容還算讓她滿意。
入夜的澄黃燈影映在她流暢精巧的下頷骨上,她今天沒有戴任何的配飾,連耳廓都透著薄淡的冷白色,有種清婉的美。她一言不發,神情難掩驕矜。
心情好了以後,岑稚許也不想耽誤他的事情,“麻煩辭哥讓司機在前麵那個路口停一下。”
謝辭序:“你等了兩個小時。”
“就為了換這五分鐘的談話,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他半垂著視線凝過來,躍動的光影像是藍紫色調的銀河碎金,流淌在彼此之間,讓岑稚許仿佛置身其中,有了幾分若有似無的微醺感。
後半程發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場瘋狂的幻夢。
岑稚許骨子裡一直存在叛逆,她隱藏得很好,謝辭序不可能看出來。除非,他們是一類人,表麵循規蹈矩,實則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馴養獵獸,然後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深夜,將它釋放。
她甚至不知道航班落地地球那一端,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莊園。尖拱、圓拱、飛扶壁以及花窗玻璃之類的元素,很像英國,但氣溫和空氣的潮濕度卻大相徑庭。
熱辣的陽光將寬闊無邊的草坪照得如同水洗似的發亮,旁邊是環形泳池和全玻璃構成的一座休息間,薔薇沿著圍牆盛開,周遭靜悄悄的,連一位傭人都沒有。
“後悔了?”謝辭序問。
他們乘坐的這趟航班僅為謝辭序一人服務,機型內部做了改裝,專為長途飛行使用,同私人飛機相差無幾。
謝辭序在飛機上洗了澡,原本考究的西裝換成了休閒風的套裝,姿態鬆弛,整個人也因此而顯出幾分懶怠。
岑稚許搖頭,問:“這是哪?”
“坦桑尼亞。”
這裡成片的綠蔭和植物怎麼也跟非洲搭不上邊。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謝辭序沉聲解釋:“坦桑尼亞並不算缺水,魯菲季河、潘加尼河、魯伏河、瓦米河都流經此地,不過你腳下踩的每一寸草皮,都是數十位園丁精心養護的成果。”
在坦桑尼亞境內造這麼一座莊園,饒是岑稚許都忍不住感慨,有病。
她擋住刺目的陽光,踱步往玻璃廳走去。
謝辭序提醒:“彆亂跑。”
岑稚許起初並不在乎他的警告,直到同一對銳利的野獸瞳眸對視。它比照片裡還要威風,毛發在光下泛出油滑的光澤,四肢肌群矯健有力,瞳孔呈現出烈金色,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這位踏足它領地的不速之客。
鋒利的犬牙,仿佛隻需要輕輕用力,便能穿破血肉,將她整個撕碎。
她頓時生出一種不寒而栗的危機感。
謝辭序眉心簇緊,用更為狠戾的目光警告隱匿在角落裡的捷克狼犬。
岑稚許本能地往他身邊靠。
狼犬終於不再向前,雙方維持著對峙的姿態。
泛潮的掌心倏地被謝辭序握住,他的手掌溫暖而乾燥,像是冬日霧凇林裡的一縷暖陽,為遠行徒步至瀕臨極限的背包客帶來生還的最後希望。岑稚許心跳如擂,不知那究竟是吊橋效應,還是大腦發出的危險鳴示。
謝辭序感受到了她指尖的顫抖,遲疑了半瞬,而後穿過指縫,同她十指緊扣,斷絕任何抽離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