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奴與主_籠中青雀(重生)_免费小说阅读网 

1 奴與主(1 / 2)

青雀醒了。

睜眼,入目仍是灰泥牆、黃土地。窗前昏暗,天光不明。暴烈的北風似刀又似重錘,幾乎要將不甚結實的窗欞震碎。

這是青雀到這裡的第七十八天,大周京畿已入深冬。

若從她惹惱小姐,被趕到莊子上算起——

那便是第一百零七天了。

——這般年歲,這等處境下,她心裡對夫人的稱呼,竟然還是“小姐”。

從六歲起,二十九年如一日的“小姐”。

門窗鎖得嚴密,若非每日有人來送一餐,青雀根本無從得知此刻何時。下了床,她就在鬆木椅上靜靜坐著,看窗外光線忽明忽暗,大雪飛來又滾去,忽略著冷,也忽略著餓。

腳邊炭火的紅光幾近閃滅,青雀感受不到暖意。

但這方寸不過丈尺的一間屋內,根本沒有能讓她自己添進去的柴炭。

門開了。

來的還是那幾個婆子。一人拎著食盒、一人提著水、一人摟著炭。

青雀的視線就移向了水桶。

水是熱的,至少也是溫的,嫋嫋冒起煙氣。

她有多少日子沒見過有熱氣的水了?青雀數不大清了。她已經習慣了咽下怎麼都捂不熱的、涼得牙根發痛的水。

涼水而已,又喝不死人。

一個遭國公和夫人厭棄的侍妾,一個生就是奴婢、生死全憑主人的侍妾,一個雖然生養過兒女,可實則並無根基也無威脅、被關押在田莊上的侍妾,誰會怕她?克扣也就克扣了。

那今日是為什麼?

水桶放在地上,水瓢一動,水壺、水杯和臉盆裡便都換上了新鮮的水。炭盆重新熱起來,飯菜也擺在青雀麵前,不同於往日的涼粥鹹菜,是熱氣蒸騰的四菜一湯:

雞鴨魚肉,竟是全了,還有一壺溫酒。

婆子斟了酒,把竹筷遞到青雀手裡,笑著說一聲:“江姨娘,請吧。”

另兩個婆子也看著她笑。

握住筷子,青雀沒有動。

她看著為首的婆子,目不轉睛。不過片刻,那婆子的臉色就變了。她收了笑,上下打量了青雀幾眼,用鼻子眼說:“是了,是了。”她拖長聲音說著:“還有一樁事兒,沒回稟江姨娘您呢!”

果然,果然。

涼氣遽然滲入青雀骨頭裡。

她收緊手指,看那婆子挺了挺腰,又攢出一個笑,高聲說道:“這是太太吩咐的咱們,說江姨娘好歹也是公子小姐的親娘,少不得告訴一聲兒:咱們家的大小姐已經封了靖城公主,早已上路往西戎去了。這原是安邦息戰的功德、百世流芳的尊榮,偏大公子不懂事,竟追了出去。幸好沒鬨到明麵上,不然,少說也是一個死的罪過!為了保住公子,主君隻好自家先折了他的腿。可憐公子才十三呐,就不知這腿能不能養回來了。若養不回來,豈不白讀了這些年書?就連蒙蔭做官也不能了,成了廢人……”

青雀的臉色愈白,婆子的聲音便越高。

可話到了最末,她又轉了低聲,輕輕巧巧說:“咱們原是粗苯的人,不通道理,少不得請教姨娘一句:大公子這樣,到底是被誰害了的?”

青雀沒有答。

那婆子揚眉吐氣,和兩個同伴笑了一會,把酒杯又往她麵前一遞。

青雀沒有動。

婆子還要說話,便被人拽住手:“罷了,咱們先出去,一會兒再來。畢竟太太說了,雖然她不曉事,畢竟是公主公子的親娘,府裡卻要給她留體麵呢。”

看了看同伴,婆子鬆開酒杯,不再堅持。

三人一同向外走,將關門前,婆子卻忍不住又看了江姨娘一眼。

這真是一個打著燈籠都難尋的美人兒。哪怕她已三十來歲、奔四十的人了,還生過兩個孩子,被發落到莊子上,頭發蓬亂、臉也沒洗、嘴唇乾裂、滿手凍瘡,隻裹著灰襖灰裙子,人都要瘦脫了形兒,可她坐在那兒,風雪裡稀微的光照在她臉上,就像一幅畫、像一張字,叫人莫名生出些敬畏。

長成這個樣兒,果然是天生的狐媚子,怪不得落得這個下場!

婆子“砰!”地一聲摔上門。

青雀動了動嘴唇。

真冷啊。她想。

火盆裡填了滿滿的炭,手邊就是熱飯熱水。青雀慢慢抬起手,放下筷子。她掌心已被勒出血痕,卻隻覺得是有些癢。

她把手在袖口蹭了蹭,一個字一個字細想小姐的話。

小姐是說,是她帶壞了大公子,害得這個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斷了腿。

小姐的意思是,為孩子們……好,她該自裁……她該死。

服侍小姐二十九年,從六歲到如今,她幾乎從沒違過小姐的意思,隻有一次:

今歲邊關大敗,二十萬將士死傷殆儘,姑爺身為丞相、又是舉薦主將之人,自然難逃罪責。朝廷論議和,和親要選人,姑爺膝下隻有一個親生的女兒——就是她生下的、小姐養大的女兒。她聽見小姐和姑爺商議,該主動推女兒去和親,便大約能了了這事,能保住一家的官位、爵位、榮華富貴。

她求小姐不要如此——女兒是小姐親手養大的,就和小姐的親女兒一樣……小姐說過,這就是她的孩子呀!那西戎豈是善地!她求小姐再想想彆的辦法……未必就山窮水儘了,女兒……她們的女兒,還不滿十五——

小姐讓人把她拖了下去。

她被送到了京外。先是小姐的陪嫁田莊。後來,又換了一個她從沒到過的偏遠莊子。這裡沒人同她說話,更不會告訴她京裡的消息。她隻能存著幻想:或許小姐就舍不得孩子,心軟了呢?那畢竟是小姐從繈褓裡捧到大的孩子,小姐又從小就聰明、主意多……

現在,塵埃落定,她的幻想再也不會成真了。

身體愈發冷了。

青雀拿起酒杯。早已涼透的瓷杯又冰得她一個寒顫。

六歲時,嬤嬤說她“安靜、聰慧,有眼色知高低”,老夫人選她做了小姐的伴讀丫鬟。她與小姐同出同入、一起上學、一同出嫁。二十九年來,多少人讚過她一個“忠”字。小姐也親口說過,“青雀就如我的親妹妹一樣,萬事交給她,我再沒不放心的。”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受此厚恩,身為忠仆,主要奴死,奴豈可偷生。

就算是為了孩子們,她也該死。否則,豈不叫他們的嫡母生父心中存隙。

可這杯酒,她為什麼不能遞到嘴邊?

她為什麼做不到痛快吃一頓,咽下這壺酒,以尊主命、以報主恩!

風停了又起,日落了又升。窗外不知第幾次閃過人影。青雀聽見細微的說話聲。青雀猜,是她們在疑惑,她為什麼還沒有死。

青雀笑了。

眼前發昏、頭也昏沉。不知是不是幻覺,她感到一陣寒風吹麵。可門窗緊鎖的屋子哪來的這樣急劇的風?

她想抬起頭,想看清楚門窗,想躲起來,躲過這些要命的風。可她睜不開眼睛,也抬不起手了。她心裡的火已經燒遍了全身,燒得她氣息奄奄。

她聽見有人叫她。

她聽見有人說:“江姨娘這是吹了冷風,發了高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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