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已經快走出房門。青雀來不及細思楚王話中的深意。在楚王這個堪稱和煦的笑裡,她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察覺到她讓霍玥和宋檀都無言以對的妝扮,竟然根本沒有讓楚王見色起意。
但她不能就這麼回去!她決不能——
“殿下。”青雀俯身打開食盒,捧出青瓷蓮瓣碗,趨步至榻邊跪坐,“請……用醒酒湯。”
她雙手伸出去,臉卻沒有按規矩垂下,而是仰起來,直視著楚王,求他看她。
到了這般地步,她唯一能仰仗的武器、求活的武器,也隻剩她這張臉。
母親給的臉。
楚王也的確仍在看她,看這個滿麵惶然、哀求,眼裡卻燃著決絕的火焰的女人。
“你是——”他思索了片時措辭,“宋檀的人。”
青雀無法否認。
當然,楚王當然會知道她已是婦人。下午她來送消息,楚王當然清晰地看見了她的婦人妝扮。或許還有宋檀在旁忍怒,更是明顯的提示……即便沒有,猜出她是“誰的女人”也十分簡單。
“是。”青雀說,“今日之前,是。”
今日之後,即便楚王不要她,即便,她還是要回到霍玥和宋檀的身邊虛與委蛇——
都是肉體凡胎,怕什麼。
大不了魚死網破,怕什麼。
還會比上一次更壞嗎。
楚王發現她的眼神變了,變得很平靜。平靜中帶著些許瘋狂。
這是某些自知將死卻還掙紮求活之人才會有的神情,他認得。
他皺眉,接過醒酒湯,隨手放在一旁。
無聲的對視。
楚王再次伸手,攬過麵前這個女人。
青雀順勢向前。
楚王的手與她的肌膚隻相隔兩層衣料,手心的熱度幾乎毫無損耗傳到她肩上,他的臉與她亦近在咫尺。
在暗夜裡近看,這真是一張英姿灼然的麵孔,隻是幾乎瘦脫了形狀,所以,才會在午後的晴朗下,更顯出鋒利的無情。
現在,那雙寒星一樣的雙眼收斂了鋒銳,隻帶著醉後的朦朧,仔細打量著她,青雀的四肢五官,卻似凍住了一樣發僵。
這理應將是一個春意無邊的夜晚,她該用自己的身體使楚王快活。可她的心走出來了,軀體卻好像還停留在那個冬夜。她不知道現在是該進還是該等,其實,她從未在床事上得到過快樂,也根本就不懂怎麼讓人快活——
“康國公府一家廢物,”楚王驀然開口,“宋檀自詡‘玉堂人物’‘風流君子’,竟不知怎麼讓女人快活。”
青雀瞪大了眼睛。
楚王的手指撫過她下唇,帶起一陣不可忽視的酥意。他笑了笑,放她在榻上,起身拿過康國公府送來的一條錦被,對窗外揮了揮手。
鐵甲聲有序遠去,是親衛們離開了。
青雀又被單手抱起。錦被墜向矮榻,她隻比錦被稍晚一步。楚王捧起她的臉,她卻不合時宜地又想起了宋檀……想起了“六年後”,也是一個冬夜,宋檀講起楚王之死時,那憤恨又快意的臉。
“這也算是老天幫妹妹報仇了!”宋檀大醉而笑,“也算是他的報應!”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他恨著楚王。恨了這麼多年,卻隻敢在楚王死在軍帳中後,背地裡醉一場,笑一場。
原來她早就看見宋檀是什麼樣的人了。躺在錦被裡,青雀雙眼空茫。隻是她一直不曾細想過。好像“小姐”是世上最好的“主人”,小姐的丈夫便也一定是天下第一等的仁人君子,不該被她質疑。
霍玥是“主”,她是“奴”;他是“臣”,楚王卻並非“君主”。如此算來,宋檀的確不如她多矣!
她很快就不能再走神想彆人。
楚王的雙唇和他的手一樣熱,並不似她想象中冰冷。他親吻著她,直到她的嘴唇舌尖也有了熱度。這熱又向下走,把她的僵硬揉開。
青雀渾身都熱了起來,熱得她飄飄然,有些發暈。
這是……大周的戰神。呼吸都在發燙,她好像也醉了。這是大周朝開疆守土、軍功卓著的皇子,他的血自然該是熱的。是他在敵國的眈眈虎視裡保護了天下的平安,保護了她。她不該害怕。
人生第一次,她明白了為什麼人世會稱男女歡好為“巫山雲雨”。
她不再感覺自己是一盤菜肴、一份禮物、一件用以取悅他人的玩物、生兒育女的容器……或隨便一個什麼東西。
今夜,至少此刻,她終於是一個女人,是一個人。
在錦被青竹落雨的時刻,青雀顫抖著,把嫣紅的雙唇送向楚王。
衣衫褪儘前,她指尖輕撫小腹,想到了還無聲無息在她腹中的女兒。
旋即,她放下一切,全心沉入楚王帶給她的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