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是天潢貴胄、聖人親子,按例當有妃妾,難道宋檀也是皇子親王?
這話在霍玥喉間翻滾,幾乎要衝口而出,宋檀在袖下握住了她的手。
“阿娘,”他哽咽著,祈求地說,“這些年來,是我自己不願納妾,並非阿玥不賢。阿玥還年輕,兩次小產皆是意外,幾位太醫都說,好生調養著,還有希望,是阿玥為子嗣主動給的人,把人送出去,亦是我和阿玥共同商議的,並非她不能容人。阿娘要打要罵,都是我該受的,可阿玥隻是一心為我,還求阿娘莫要遷怒。”
“好一對恩愛眷侶,苦命鴛鴦。”
看看哭得不成人樣的兒子,又看看梗著脖子滿麵不服的兒媳,仇夫人慢聲問:“你能為了霍氏幾年不納二色,楚王身邊多少妻妾環繞,二娘大婚不過三年,就給他生了兩個孩子,餘下侍妾也有生養,他怎麼還不知足、還要領新人呢?”
這簡直無理取鬨——
“真是要反了天了!”一聲暴喝從門外響起,又迅速靠近,“你們還在這廢什麼話?”
康國公邁進門,一眼都沒看兒子兒媳,隻罵:“都滾!!”
霍玥急忙站起來,沒空管震得發疼的耳朵,隻顧拽宋檀先走。
兩人還沒邁出幾步,便又聽見康國公近在咫尺的怒喝:“都是我幾十年慣的你,讓你連皇子納妾都敢非議。國公可納八妾,我這就抬八個有名有分的良妾進來,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你想納妾,抬就是了,還說什麼!”仇夫人分毫不懼,“六十歲快死的人了,吃了敗仗死了兒子就當縮頭烏龜,也不怕人再笑話糟蹋十六歲的姑娘!”
夫妻兩人針鋒相對,說出許多陳年舊怨,霍玥和宋檀趕著跑出了院門,還能清晰聽見屋內的咒罵。
事已至此,並非他們能再插手。
兩人惶惶然走回自己的院落,癱坐在榻上,對視一眼,雖還都在急喘,卻也一齊放鬆了下來。
雖然母親還是說不通,但總歸,楚王要了人,陛下鬆了口,今日之後,康國公府與人往來,就不必再背負“與楚王有血仇”的名聲了。
隻是宋檀還放不下母親。
他做夢一般喃喃:“阿娘,怎麼會變成這樣……”
“其實,母親說的……也不是全沒有道理。”霍玥咬了咬牙,低歎,“你我成婚五年,至今無子,已是長輩寬容。如今把青雀送出去了,你身邊是沒了人……”
她抬起頭,雙眼盈滿了淚,直直看著丈夫,心裡打算好:
若二郎果真對青雀用了心,她不如早日再給一個丫鬟,一則為子嗣計,二則,家裡剩下所有的丫鬟,加起來也不如青雀一個,早早占上妾的位置,省得二郎真在外喜歡上什麼“國色天香”的新鮮人,要帶進來生兒育女!
“都說了,這不怪你。”宋檀立刻寬慰妻子,“送出去她一個,換來全家安寧,這豈是錯?若你有錯,那有人袖手不管,又算什麼?”
“可咱們到底還沒有孩子!”霍玥淚水漣漣,“大嫂又霸道橫行,一寸不肯讓,真叫她過繼了孩子,咱們又成什麼?”
宋檀看不得她這樣,連忙起身過去,把她緊緊抱住。
投在丈夫懷裡,霍玥忍著心酸,仰臉看他:“青雀雖去了,剩下幾個丫頭裡,我看,淩霄倒還合適。不如再擇個好日子,把她收了房,等有了子嗣,咱們才能真正安心。”
說完,她放緩呼吸,一瞬不錯地盯住宋檀的神情。
而宋檀驀地想起了三天前的那個夜晚,那個讓他蝕骨快活的夜,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青雀不是個木頭人,第一次窺見到她真實的美……他又想起昨夜,青雀穿著簡單的翡翠衣、石榴裙,描眉畫目之後,便如春日牡丹、夏日芙蕖般耀目,是人世間難以再尋的明豔。
而她這樣妝扮起來,是為給另一個男人享用。
宋檀心口突地發疼,似被重重擰了一下。
懷中啜泣著、仰視著他的妻子,忽然也變得沉重、沉重。
這一刻,母親的瘋話又在他耳邊作響:
“為求榮華富貴把侍妾送出去獻媚仇敵,如此無能懦弱,枉生為人!”
刻漏聲聲,水珠砸下,一滴又一滴,在寂靜的空間裡回蕩、回蕩。
即將三更了。
這個時辰……這個夜晚,青雀她是不是又在楚王懷裡……又在楚王懷裡——宋檀緊抿雙唇,聽得見自己的牙咬得“咯吱咯吱”響——她是不是又在楚王懷裡——極儘獻媚——
討好承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