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有那麼一次,當時母親雖然態度平平,並無什麼反對意見。
但樓淮清楚,母親不過是等著他自己收手。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的身邊還是隻有應緹一個女人。
他也沒想過收手,就像他從沒想過和應緹的以後一樣。
他說:“我挺習慣有這麼個人在我身邊。”
語氣頗為漫不經心的。
未見幾分真心,反倒更像是長年累月相處的一種情感依賴。
周芳禮看了看他,隨後去掀那茶杯蓋,在一片茶香氣味中,她問:“你姐姐那事你也覺得我做得過分嗎?”
樓淮神情淡淡,並沒回答。
周芳禮好似料到了他會是這麼個反應,說:“你們沒得選,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從你們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們未來的一生就定調了。這一輩子,你們該走什麼樣的路,選擇和什麼樣的人結婚,並不是你們所能決定的。”
說著,她恰到好處地停頓,看向樓淮。
樓淮依舊是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仿佛這會母親說的事和他無關。
周芳禮拿起那茶杯,抿了一口,繼續說:“你也彆想和那個女孩子有什麼,樓家還有你爺爺不會同意你娶那樣的一個女人進門。如果你想要和樓家對抗,那結局就和你姐姐差不多,我想你不願重蹈覆轍。”
前麵說的話都還算好,唯獨結尾這一句,多少是有些威脅和警告在裡麵的。
樓淮端起那杯茶,瞧了好一會,他唇角一勾,說:“我沒有想那麼多。”
話落,他將那杯茶一飲而儘,而後放下那茶杯,神情無波無瀾地看著母親,那反應好似他真的並沒有想得那麼長遠。
可周芳禮再了解這個兒子不過了,要是真的不在乎,當年就不會親自把人帶到她麵前。
她將話說得直白了些:“她是你的第一個女人,還是留在身邊長達五年,你也把人帶過來見我,雖然你現在沒想那麼多,但你的爺爺還有樓家那些人未必這樣想。”
樓淮還是簡單一句:“我和她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周芳禮就笑了:“你想按照現狀一直往前走,可你的爺爺,還有樓家背後的那群人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稍作停頓,她語氣竟比剛才柔和了許多:“小淮,當年你姐姐的事或許我處理得不夠妥當,但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選。”
這次樓淮看向她的眼神,再無此前的平靜,反而多了幾分冷意。
這般冷漠陌生的眼神,周芳禮並不陌生。
這麼些年,她收到過許許多多冷漠的、厭惡的、嫌棄的目光。
其中不少來自她的一雙兒女。
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出去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停步回過頭,說:“和你姐姐說一聲,人我還是會送,一個最愛的男人沒有了,長得像的人多得是,這個不要,我再多給她找幾個。”
話落,周芳禮再沒有片刻停留,即刻離去。
高跟鞋蹬蹬的聲音逐漸稀薄。
樓淮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半晌,他重重擲在茶幾上。
茶杯的水溢出來了些,有些濺在桌上,有些濺在他指尖上,他也不甚在意,起身離開。
剛走出大廈,手機恰好撥進來一通工作電話,結束後,界麵回到他不久前停留的,恰好是他和應緹的聊天頁麵。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點開她的微信個人主頁。
應緹的微信昵稱是一個字母:l,代表著什麼不清楚。
在兩人在一起的第一年,他給她微信備注為應應。
哪怕他現在不怎麼叫她應應了,這個備注還是沒有更變過。
樓淮看著那昵稱,半晌,點回兩人的聊天界麵。
【應應:我去接你?】
這條是對他上一條要回國的回複。
【應應:家裡突然有點事,我先回臨城,不能過去接你了,等我回北城。】
這條則是她在沒有等到自己的回複後,時隔八個多小時發的消息。
她似乎永遠是這樣,凡事以他為先,以她家人為先,唯獨不以她自己為先。
況且她家裡能有什麼急事?
總歸就那麼些陳年爛事,樓淮都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一二。
他沒再多看,關掉手機,快步走下樓梯。
助理已經等在一旁,見他下來了,神色冷漠,也不敢吱聲,默默打開後車門,樓淮彎腰坐進去,眉眼凜然。
二十分鐘,車子在一處酒店門口停住。
他神色依舊相當難看,助理眼觀鼻鼻觀心,也不敢吭聲,隨他上樓。
到了下榻的酒店,助理一邊注意他的情緒一邊說工作上的事,報告完畢,又說起應緹的事。
應緹和溫家小姐那事發生的第一時間,助理這邊就收到了消息,也不敢多做耽擱,即刻向樓淮會報。
他們公關處理得及時,加上用最近風頭正盛的小生醜聞來轉移視線,應緹那點事就無人在意了。
樓淮聽著,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問:“溫家那邊呢?”
餘助理默了一會,說:“溫家小女兒去過您家裡,聽說跟老爺子說了很久,也是她嘴甜能說,離開時,老爺子還挺開心的。”
樓淮淡淡說:“是嗎?”
助理剛說想是,就聽到他忽然抬頭看著自己,說:“我看你說得也挺開心的。”
餘助理立馬雙腿一軟,說:“溫家小女兒和老爺子說了什麼,我還真沒打聽到,您也知道,老爺子防得緊,心思又深,很難打聽的。”
樓淮自然知道自己的爺爺是個什麼性子,能在上世紀港城那麼亂的一個年代,拚殺出一條血路,並站穩腳跟,最後還舉家搬北城,政商兩手抓,可見背後的魄力。
彆看他現在老了,精神氣大不如前,偶爾說話也像小孩子,但如助理說的那樣。
老頭子心思還是太過深沉。
最後樓淮靠在椅背上,摁了摁額頭,隻說:“看著點,彆讓人再鬨到她麵前。”
助理連忙說是,又說:“回程的飛機準備好了,明早我來接您。”
樓淮揉了揉太陽穴,這幾天事情繁忙,以前這麼累的時候,總有應緹幫他按摩,他總能舒緩,這幾天沒把她帶在身邊,總覺得哪裡都不對勁。
隨即想到她這會在臨城。
他也真是想不通,她家裡人都那樣子了,父親和哥哥爛泥扶不上牆,母親懦弱隱忍,唯獨能看得過去的就是她那妹妹了,還有幾分清高傲氣,但也沒好到哪裡去,少有的幾次相見,都是給自己臉色看。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家人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儘早撇清關係,不再互相往來才是關鍵。
可應緹並沒有。這次之所以和溫家那邊碰上,還是為了自己妹妹即將麵臨的暑期實習。
當時助理和自己報告這件事的時候,樓淮是有幾分想笑的。
笑她不懂近水止渴。
可又一想,這才是他熟悉的應應,脊梁骨挺得比誰都直,這麼多年從未因為自己和家裡人的破事從而向他求救。
樓淮有時就在想,要是當年他沒恰好在臨城停留幾天,遇到應緹。
或許這朵花就要就此凋零了。
可他不願這朵花就此凋零。
因此適才,母親的那番話,他並未聽進去。
他想要的東西,總是得等到要夠了才能作罷,旁的人彆想前來乾擾和妄加阻擾。
哪怕這些人是他的家裡人,也沒有例外。
頃刻間,他便做好決定:“港城轉機先不回北城了,去臨城。”
餘助理知道今天應緹回臨城了。但是樓淮不怎麼喜歡她的家人,每次應緹回去,他都沒有一同前往,就連偶爾路過,也隻是在雲頂那邊定個房間下榻,等應緹處理好家裡的事,兩人再一同回北城。
他是真的討厭應緹的家裡人,並未就此愛屋及烏。
好在應緹也懂事,從不把家裡人的那些爛事破事堆到他麵前。
餘助理有時在想。
這樣的喜歡是喜歡嗎?
是喜歡吧,兩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包容對方。
但也是這樣的包容,反而斬斷了更進一步的可能。
誰家的喜歡,是客氣、避嫌成這樣的。
但作為下屬,自然要事事做得麵麵俱到,便問:“需要給應小姐的家裡人準備東西嗎?”
樓淮揚了揚眉,半晌才說:“不用,不給她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