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塔山科研基地位於秦嶺以北的淮北省,基地東北角有一間小院。院落青磚黛瓦、樣式古樸,看起來頗有年頭。
這是一家收容所,一年前由基地官方牽頭成立,收留了不少在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孩子。
收容所又叫做“石頭院”,冠名於學富五車的陳心妍博士。
據說陳院長取了很好的寓意——希望孩子們能養成石頭一樣頑強的脾性。
這些孩子成長於末世年月,並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但相比那些已經死去的人們,他們又無比幸運。
而若想在末世中更好地活下去,堅強和韌性缺一不可。
郎華始終都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有一回,陳心妍喝醉酒後說漏了嘴——
她說:她隻是覺得這座基地裡,從上到下都是些像石頭一樣的呆貨。起名那時她隨口一說,沒成想竟就被一幫人點了頭,然後這個稱呼也就定了下來。
那時郎華受命剛來那塔山基地沒多久,頭一次聽到這種奇葩的事,竟舉著酒杯呆了好一會。
並且奇葩的不僅有事,還有人。
包括當時在他眼前喝得酩酊大醉的美女院士。
對方一拍桌子,突然站起身來嚇了郎華一跳。
杯中酒水晃動差點灑到桌子上。
陳心妍拿指頭指著郎華的鼻子,指尖離他鼻頭隻有幾公分的距離。
“你說對吧?這都能信以為真,果然是一群呆瓜石頭。我當時的判斷沒有錯嘛。”
“你說”,她扯著嗓門問郎華,“我說的對不對?”
後者怕她耍起酒瘋,急忙點頭:“啊,是。沒錯,你說的沒錯。”
郎華少尉獵過獸、殺過人,戰場上來去自如,卻唯沒有應對女瘋子的經驗……
那天他看看對方又看看自己,第一次反思——答應團長來那塔山,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軍令如山,郎華既然答應了,自然就會留下來。
可誰能想到,他偶然間的一次反思,是第一次,卻不是最後一次。
……
“石頭收容院”在山穀東北角落,隔著實驗室與基地後勤醫院遙遙相望。
小院裡的孩子,許多都是團裡戰士的遺孤。
孩子們本就在災變時沒了母親,父親又在後來的戰鬥中犧牲喪命,任誰聽到這種遭遇都會心生憐惜。
末世年月,215團的戰鬥任務繁多蕪雜,不同小隊間多有配合。他們的父親,大多和郎華見過麵、碰過頭,是一起並肩作戰過的袍澤兄弟。
所以每當郎華傷愈後有空閒時,都會來小院裡陪孩子們玩一會兒。
另一個原因是,看到這些孩子時,郎華也會想起當初在沙市孤兒院的自己……
青灰色的石磚院牆已經近在眼前,郎華整理心情,努力擺出十成十的微笑,抬腳走了進去。
正午時分,大多數小孩都在午休,院子裡隻有一個玩沙土的小男孩。
他抬頭見到郎華,非常驚喜。
“呀!是華子哥哥!”
男孩約莫八九歲,看著虎頭虎腦的,站起來和郎華的胸膛差不多高。
“小虎。”郎華也很高興,笑著和對方打著招呼。
在兩人說話的空隙,小院裡間鑽出來個小姑娘。
她穿了身水藍色的連衣裙,裙擺打褶,貼有蕾絲花邊。烏黑的頭發長長過肩,用花環一樣的發箍束在腦後,使她看起來簡單利落。
小姑娘文文靜靜的,和弄了一身灰土的小虎,形成了強烈反差。
“華子哥哥,你來啦?”女孩乳名叫香香,聲音像百靈鳥一樣清脆悅耳。
她身形不高,膚色偏暗一些,臉蛋上腮紅淺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小。
“嗯。我忙完了,來看你們。”
郎華的到來,顯然比堆沙子要有趣的多。於是小虎扔下挖土的玩具,跑到郎華身前,圍著他兜兜轉轉。
“我先看到華子哥哥的。”小虎搶著說道。
香香笑了:“我沒跟你搶。”
似乎是沒看到郎華帶來好吃的,男孩有些失望。他撇著嘴,似乎想說些什麼。誰料這時,郎華變戲法似的掏出幾塊麥芽糖。
糖果沒有包裝,圓柱形狀、線條粗糙,大約有半根手指長。
小虎得到了寶貝,歡呼道:“華子哥哥萬歲!”
“你等等,也不先擦擦手。”郎華笑著抓過小虎的泥爪子,拍了拍又吹了吹,這才將手和糖塊一起還給他。
香香明顯要更懂事一些,她開口打斷小虎的鬼叫:“你太不禮貌了。華子哥哥每天工作很辛苦的。”
“哎呀我又不是布吉島。”小虎嘴裡吃著糖,糖很黏,導致說起話來含糊不清。
虎子不知想到了什麼,咽下糖塊突然道:“華子哥哥隻有受傷了才來那塔山基地看我們。要是他一直受傷就好了……”
郎華頓時一臉黑線:“彆這樣,我不受傷也來就是了。”
他腹誹道:童言無忌。要是真應驗了,我這小身板可遭不住……
雖然十一歲和八九歲差彆不大,但“石頭院”裡當屬香香最年長。她當然隻是個孩子,卻總是不自覺地想要負起管教弟弟妹妹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