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青年這才恍然——是啊,在這種時刻,自己提那些傷心事作甚。真是多嘴。
“我……我,對不住對不住,是我說錯話了。”
海平搖搖頭:“沒事的王哥。我早已經想通了,不會再自尋短見。”
“好,如此就好。人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女孩聽到這裡,眼中亦氤氳著淚花。
楊本生這時舉著雙手走過來,示意自己無害。
“在下姓楊,這些是我的親友,以及路上救下的其它幸存者。方才真是抱歉,怕是驚擾了諸位。”他說。
對麵為首的老者便是雷厲。郎華是在末世四年才接觸到秦家人,他印象中的雷厲,比現在要蒼老一些,殺氣也更重。
此刻的雷厲兩頰長髯斑白,整個人卻精神奕奕,看起來隻過50歲。
他長相嚴厲、嗓音粗獷,說起話來像是夏夜驚雷、震天動地。
“哈哈哈,楊老弟說的是哪裡話。既無惡意,又哪來抱歉之說。再者說了”,雷厲忽然一瞪眼,“真要是有宵小之輩,必然也在我們這裡討不到半點好處!”
楊本生不動聲色,緩緩賠笑道:“老兄說的是,這次僅是誤會一場。哈哈哈。”
是警告嗎?雷老的性格還真是一點沒變。
郎華這樣想著,收回視線,將見到秦筱雯後激動的心情儘數遮掩。
他轉而向前一步解釋道:“小子郎華,方才是我唐突了。不過我方才眼見姑娘麵熟,回想是在何時遇到過秦姑娘。一時失神,這才發生了誤會。”
“哦?是嗎?”雷厲似笑非笑地看向郎華。
郎華正視雷厲,不卑不亢道:“兩年前在市北的龍鳳山景區,小子與秦姑娘曾有過一麵之緣,不知姑娘是否還記得在下。”
雷厲愣了一下,似是未曾想到郎華能說出這一番話,包括直接點出他們的來曆——秦家。
他眼如銅鈴,盯了郎華好一會。後者站如鬆柏,視線不偏不倚,坦然地回望了過去。
片刻後,直到身邊人都要替郎華頭皮發麻,雷厲才緩緩道:“即是如此,看來是老夫錯怪小兄弟了。”
“您言過了。”郎華頷首道。
楊本生等人,自然也是頭一回聽到這一番說辭。
但郎華同時將手藏在身後,隱晦地搖了搖。所以他們隻好將一肚子疑問,吞入肚中、壓回心底。
最終楊本生和李麗萍對視一眼,然後回過頭來同雷厲商議道:“既是舊識,我們兩方能否結伴同行一段呢?”
楊本生補充道:“多一份人多一份力量,我們各自都有目的地,到了岔路口再分開便是。”
“也好,那便叨擾了。”雷厲鬆一口氣,也扯出一絲笑來,“老夫雷厲,這是手下不成器的一對孩子——夏青和夏霜,最後這位是我家小姐……”
災變突發,秦家大小姐留落在外,他們這些人本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如何追責乃是後話,當務之急是儘早聯係上本家,將秦筱雯安全送回。如若同行的人數增加,他們也會少許多壓力。
第三節想要
太陽很快落山,早在夜色加深前,幸存者隊伍擴充成員後再度啟程。
到了深夜,一行人挑了一間街邊的西餐館破門而入。郎華簡單劃分休息區域後,主動承擔了夜間值守的工作。
原本輪守的海平此刻正與故人話舊,郎華不想他錯過這種難得的溫馨時刻。
秦家人選擇了離門口最遠處的一間包房。
此時包房房門緊閉,昏黃的燈光下秦筱雯坐在床邊,雷厲正壓著聲音向她詢問著什麼。
“小姐,這小子說你見過他。當真是兩年前你走失的那一次?”
秦筱雯比白天看起來沉靜了許多。她此刻用小手托臉,將手肘支在膝蓋上,表情愁眉不展,似是找不出太多思緒。
良久,秦筱雯才搖搖頭:“我記不清了,當時我確實見過一個人。是那個人帶我從山穀裡走了出來,回到了售票處,然後就離開了。之後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她斟酌著,語氣也很不確定:“我想……應該就是他吧。”
雷厲皺起眉頭:“小姐,這種事情可開不得玩笑。”
秦筱雯抬起頭,頗有疑問:“可他知道我姓秦,也知道兩年前龍鳳山景區……”
“小姐,這種事可不能作數。”夏青第一次開口,聲音清脆富有磁性,“雖然秦家的信息極難外泄,但有心人總能有手段知道我們的行蹤。”
“是啊,小姐。”妹妹夏霜亦開口附和,“你可是秦家大小姐,千金之軀。不論是明麵上,還是背地裡,想要打你主意的可不在少數。”
雷厲緊接著沉吟道:“這點不錯。但兩年前雯兒走失的事雖然鬨得動靜頗大,本家卻將消息封鎖在了秦家之內,應該不會被外人獲知。”
“是呀,我是偷偷出來的嘛。”秦筱雯仰著頭傻笑、模樣自得,似是完全意識不到“走失”這件事的嚴重性。
“唉,你這孩子。”雷厲將大手放在秦筱雯頭頂,歎氣道,“外麵的世界風險重重,你自小在祖宅長大,又哪裡能體會得到。黑暗中盯著我們秦家的眼睛可不止一雙啊。”
“兩年前你私逃後走失,老夫就恨不得在老爺子麵前以死謝罪。所幸你最終又被尋了回來。現如今你再度瞞著家主大人出來玩耍,卻又遇上災變爆發這種事。”
“唉,幸好這次我和夏青夏霜都在。就算是拚上我這條老命,這回也要把你平平安安地帶回去,不然我雷厲這輩子是無顏再見秦老爺子了!”
秦筱雯乖巧道:“雷爺爺,我這次會聽話的。你們不要讓自己太辛苦了。”
雷厲收回大手,欣慰道:“如此甚好。嗯,郎華此人說話時不似作假。但自始至終眼睛都在看著雯兒,必然是識得雯兒的樣貌。那便先走著看吧,希望他所言非虛,而不是想要對雯兒不利的有心人吧。”
“真若心懷不軌,那我便搶在之前殺了他!”夏青眼中精光一閃,寒聲道。
“加我一個。”夏霜搶著說,“早就看這小白臉不順眼了。好看的男人肯定沒一個好東西!我可不能讓他把小姐給騙走了。”
夏霜捏著拳頭信誓旦旦,讓人絲毫不懷疑她的決心。
雷厲此刻也打趣道:“好。霜兒,那我可就把小姐交給你了。千萬不能讓小姐被壞男人騙走呀。哈哈哈。”
“哎呀,夏霜姐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呀。”秦筱雯忽然紅了臉。
良久後,包房裡恢複安靜。
秦筱雯看著其他人認真地說:“兩年前的事雖然我沒跟人提起太多,但並非是全無印象。”
她繼續道:“在山穀中遇到我,並帶我走出山穀的肯定不是這個人。那人的年齡應該要再大一些。但是這個郎華卻給我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就像是似曾相識……就像那天的就是他本人一樣。”
“雯兒你有沒有記錯?當年你受驚過度,記不清了很多細節。”雷厲肅聲問。
對方搖搖頭:“僅此一點,我還是不會記錯的。”
“這個郎華,會不會是那個人帶在身邊的孩子?兩年前郎華也沒多少歲吧。”夏霜大開腦洞道。
“帶著孩子滑雪的男人,倒也算常見。”夏青點頭。
“這……”秦筱雯猶豫了,“兩年前那人,身邊是否還有彆人,我確實記不清了。”
最後她斟酌著說道:“但我有一種直覺,他應該不是一個壞人。”
……
夜更深了,角落包間裡燈光熄滅,秦筱雯依靠在床頭假寐。
其實她還有些話沒說。
一是她也說不清楚、講不明白,唯恐打亂其他人的思路,二是就算秦筱雯自己,也覺得頭腦中的某些想法過於荒唐。
在見到郎華的那一刻起,秦筱雯就感到頭腦中有絲絲縷縷的迷蒙。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近幾日勞累過度,發生了精神失常。
但她似乎能在腦海深處的某個角落感受到一些思維,這些思維顯然屬於自己,卻又好像並非產生於自己的大腦。
在這些思維中,就好像她理應來到這裡和郎華在這裡相遇,理應出現在這裡同他講話、接觸、熟識。
冥冥中,秦筱雯的頭腦中似乎有一種聲音在提醒著她。
提醒她這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比起一切都要重要。
重要的事,她同樣想要。
想要做,想要發現,也想要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