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打了個哈哈,向她舉杯道,“是我看走眼了,真是抱歉。”
“抱歉就該自罰一杯~”楊清嬅一臉俏皮道。
“這是自然。”
……
儲存於橡木桶中的白蘭地酒質香醇可口、芳香濃鬱,實在妙不可言。那色澤更是晶瑩剔透,琥珀般的金黃色,如此高貴典雅,難怪會受人追捧。
但這些經葡萄發酵後又經蒸餾而得到高度酒精,再經橡木桶貯存而成,是十足十的烈酒。
沒過多久楊清嬅便不勝酒力、麵色潮紅起來。
也難怪,大多數人更喜歡加水加冰等摻飲方式。在白蘭地中加冰塊或礦泉水,在稀釋其酒精度的同時,增加其口感,從而更好入口。
而像周謹這樣喜好純飲的確實還是少數,楊清嬅非要逞能保持同步,自然很快酒量見底。
“為什麼”,周謹隨意問著,“要選擇整夜上班,你們的調休錯開幾個小時還是能做到的吧。”
對方看起來有些神誌不清。或許是有些頭痛,所以才伸手捂住一邊額頭。
“是能做到。不過是我自願的。”
再之後的原因,楊清嬅沒有說。
周謹見狀給她換了杯果汁,與她接著碰杯,閒聊著些從前的事。
“楊小姐做領班以前,是在做什麼?”
“做過什麼?這可就很多了。叛逆不懂事的孩子,跟人私奔又閃婚的傻丫頭,無所作為的全職媽媽,貪圖享樂的離異女人……不知道你是想聽哪種呢?”楊清嬅對他勾勾手指,絲毫不知道她此刻媚眼如絲的樣子,對彆人來說有多麼勾人魂魄。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逗你啦。”楊清嬅毫不在意地拍拍對方肩膀。
“工作的話”,她抬起頭來回憶著,語氣如常,“也有過很多。打過零工、超市裡做過收銀員,還在深夜電影院當過一段時間售票員。對了,大嫂幫我找到過一份待遇不錯的工作,可惜那個老板想對我圖謀不軌,於是就被我一腳踢中要害進了醫院。”
“怎麼樣?厲害吧。”這時的楊清嬅像是一個調皮的小孩子一樣炫耀著,“所以說不要惹我喲。”
但她說的輕巧,周謹卻不覺間有些滋味難明。
“這件事……楊本生和李姐他們知不知道?”
楊清嬅的眼神驀地有些飄忽。
“我沒說。”她默默道,聲音很低。
周謹張了張口,過了很久也沒問出那句“為什麼”。
“想聽個故事嗎?”楊清嬅忽然展開笑顏,“剛好你這裡也有酒。”
周謹舉起酒杯:“我在聽。”
“我說過對吧,我曾做過一份工作,在深夜電影院當過一段時間售票員。說實話,那種工作清閒得很,是個人就能做。而實際上,除去些青澀不懂事的情侶,夜場中人丁稀落、少得可憐。往常客人不多的時候,我就躲在窗口後麵拿著手機偷偷炒股。”
“你還會這個?”周謹的驚訝不似作偽。
“為了掙錢嘛”,楊清嬅攤攤雙手,“不過我是初學者,手中本金也隻有一點。最開始的時候賺少賠多,所以埋頭鑽研了一段時間。”
“那次是一個初冬的夜晚,因為還沒到聖誕等節日檔期,我所在的又是一家沒什麼名氣的小影院,於是到了晚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從晚上八點到半夜我都無所事事,隻好趴在桌子上擺弄‘銀證轉賬’。直到有一截冰冷的槍管抵在我的額頭上……”
“冬天裡售票廳的暖氣形同虛設,整個人裹緊羽絨服像熊一樣也仍然不暖和。有東西突然抵住額頭,冰冷而且質地堅實的觸感嚇了我一跳。開始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直至售票窗外那人警告我‘彆亂動,交出錢來’。”
“類似於‘亂動我就開槍了’,這樣的話他沒有說。也許他認為這是一句廢話,沒有必要。但我當時實在是嚇壞了,第一反應就是向後仰了過去。”
“椅子被我踉蹌著帶翻在地。這個時候我終於看清了哪個抵在我額頭上的物體——一隻黑色手槍,槍口也黑洞洞地令人生畏。”
“大概他也沒能想到我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但售票窗口狹小,隻能讓人伸進來一隻胳膊,所以槍口便無法向前移動,也就無法再次抵住我的腦袋。”
“絕望中我扔出去了手中的、桌麵上的所有東西,甚至包括身上最貴重的手機,隻為了能多爭取一秒時間。很多東西都沒穿過窗口打中目標,隻是撞在玻璃窗上咚咚作響,讓那個男人一時間亂了方寸。”
“趁他手忙腳亂的時候,我抓住機會藏在了桌子下,努力像桌底深處藏著,恨不得將自己的身體都擠進牆縫裡。桌子就在窗下,也許一顆子彈就能打穿。他是否注意到了我藏在了這裡,我不知道。”
既然楊清嬅能人在這裡喝酒聊天,當時必然就是沒事的。可是周謹聽到這裡還是有些緊張,於是微微皺起眉毛來。
“或許是少有的急中生智吧。”楊清嬅接著講,“我顫抖著雙手,將打落在地麵上的收款機從桌下扔了回去。隨後我聽到它被拿走的聲音,但我還是縮在桌下一動不動。我害怕這個人沒走,也害怕一顆好巧不巧要了我命的子彈。就這樣,我睜著眼睛在桌下一直呆到天亮,一直到店裡的其他人早上回來、將我從桌下拉出來,問我昨晚發生了什麼……”
“這一切都被店中的監控給拍了下來。後來我在視頻中看到劫匪拿了錢後便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無論那個劫匪是害怕引人注目,還是不想多生事端,總之一切隻是虛驚一場。”
“當時藏在桌下祈禱時,我的腦海中出現過許多人影,包括早已不在人世的母親,包括大哥、曉曉,甚至還有那個讓我悔恨終身的丈夫。可是整個影院空蕩蕩的,最終誰也不在,隻有我和一個隨時可能取我性命的匪徒。”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什麼叫遠水解不了近火。生死關頭,真正能幫我一把的隻有自己。”
“事情過後,我果不其然被炒了魷魚。”
“當然明麵上的罪名不是用影院的錢換命。而是某人上班時間炒股、不務正業。”
“嗬嗬,結果沒什麼不同罷了。”
周謹再度與她碰杯:“所以這件事,也沒有告訴他們對嗎?”
“何必呢?”她聳聳肩道,“反正一切都過去了。年輕時候的我太過任性,已經給他們添了太多麻煩。”
楊清嬅這時候微笑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嗎?”
“當然也是會有好事的”,她搖一搖手中的玻璃杯,接著說,“冬天裡,又是臨近年終,新工作並不好找。是這裡的店主收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