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叫賀天然。”少年麵對長輩,帶著特有的拘謹情緒。
“賀天然?天生自然的天然?”
“不是……”賀天然笑了,想起了小時候賀盼山給他的解釋,說道:“是‘自有天然真富貴’的天然,雖然寫著、讀著都一樣,但是意境可沒大師說的那麼高,當時我爸純粹是想要掙錢。”
那老和尚也笑了,沒讚同,也沒否認,隻是道:“剛才我看小施主你一直在殿外不進來,這是為何啊?”
賀天然不太適應這種半文半白的語境,他收回濕漉漉的手,道:
“覺得……彆扭。”
老和尚沒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就是大師……你知道什麼是……永墜無間嗎?”囿於雨中的男孩不自主地打開了話匣子,問出心中疑惑。
老和尚手中的念珠停止了轉動,輕頌一聲佛號:
“日夜受罪,以至劫數,無時間絕,故稱無間。”
她將永困九月,反複旁觀著自己上演的悲劇未來。
賀天然一念閃出,唇齒輕顫,問道:
“大師……能、能解脫嗎?”
老和尚目光一凝,隨即散開,他答非所問地笑道:
“天然小施主,你聽不聽戲?”
“戲?大師……我……這跟這個問題有關係嗎?”
老和尚道:“沒關係,隻是剛才你對自己名字的釋義,讓貧僧忽然想到了一出昆曲而已。”
“大師,我對這類戲劇隻是一知半解,我剛才那個疑惑……”
賀天然不想知道自己名字到底有什麼狗屁含義,他現在隻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
老和尚打斷了他,沒有賣弄什麼關子,“求一念間暫住不得,除非業儘,方得受生。”
“也就是說……我……還會見到她的,對嗎?”
麵對少年懷著希翼的反問,老和尚高深地說了一句讓他呆若木雞的話:
“天然小施主,你要是求姻緣的話,不該來我地藏殿啊。”
“……”
絕了。
賀天然當場尷得不行,現實裡的和尚,果然不像小說裡寫得那麼全是機鋒,自己也不會隨隨便便能碰見一世外高人。
想來也對,哪有世外高人住景區的?
男孩木訥將視線放回地上的水窪處,看著雨滴落下後的漣漪。
“諸法依緣生,住於意樂上,何者發何願,將獲如是果。天然施主,貧僧與你也算結緣,贈你兩字——動也。”
賀天然不僅不動,他還不懂。
“大、大師,啥意思啊?我怎麼動啊?”
老和尚側過身,賀天然也動了動,正襟危坐。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動也。”
說完,他將手中那整有百零八的星月菩提念珠掛在了賀天然的脖子上,男孩想縮頭,但沒躲過。
“證百八三昧,斷除百零八種煩惱,天然施主,往後你每動一念,撥動一顆,這既是最微末的動也。”
話說到這,賀天然大致能預想到之後老和尚的說辭了。
果然,下一秒老和尚徐徐道:
“我以星月換香火,緣生緣儘,賀小施主,你隨意吧。”
然後,老和尚從僧袍的口袋中掏出手機,熟練地打開了收款的二維碼。
這個流程可太艸了。
賀天然摸了摸垂在胸前的菩提子,他可分辨不出來這些手把件的價格,隻知道每顆星月菩提子上會有一個所謂“月”的牙眼,他覺得這個寓意很好,也很喜歡。
本來想給九塊九,但因為這個,他給了九十九。
老和尚笑逐顏開,賀天然覺得待在這裡開始無趣,於是站起來對老和尚合十作彆。
雨還在下,少年沿著一旁的佛堂走廊漸漸遠去,徒留背影的他已經摘下了那串星月菩提,他背著雙手,手指默默撥動了起來。
老和尚看向方才少年盯過的水窪,誦道: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既見如來。”
他手指輕擺,不久後,雨中響起老人特有的悠閒哼唱,似乎是一曲《牡丹亭》。
不入此門,倒也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