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快,我馬上帶你回燕京。”摸著林昭昭冰冷的手,男人的聲音在發抖,“回到燕京,你就不疼了。”
林昭昭很累,隱隱能感覺男人似乎將他橫抱上了馬。
真是個蠢蠻子,都要死了還要折騰他,眼下回京又有何用?
更何況這世上誰都能與他回燕京,唯有他這個血狄首領是不可能的。
“昭昭,昭昭……”
或許是將死之人多愁善感,聽著耳畔男人不斷喚著他的名,林昭昭心裡酸澀又難過。
他嘴裡句句怨恨旭烈格爾,像是對方踩了他的傲骨,毀了他的一生。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他心裡已經有了對方。
隻是這一世他怨天尤人慣了,旭烈格爾又是唯一無條件寵讓著他的人。
所以林昭昭索性一股腦將全部不滿都發泄到了這個沉默的男人身上。
然而摸著良心說,旭烈格爾是林昭昭短暫一生裡待他最用心的人了,他們本是可以好好過日子的。
隻可惜他林昭昭是個極要臉麵還嘴硬的臭石頭,直到臨死前也沒能憋出出一句真心話。
若早知最後……
“若早知最後,你厭棄我到連活著也不願了……我就不強求了……”男人重重喘著氣,聲音模糊,“我送你回大夏,不要死,昭昭……不要死……”
林昭昭心軟了,他想說一句安慰的話。
但最後他還是斷了氣,沒能感受到滾燙的指腹顫抖地摩挲著他冰冷的臉頰。
……
也不知道是不是執念太重,死後林昭昭的靈體又跟隨了旭烈格爾好一段日子。
就像對他臨死前承諾的那樣,旭烈格爾竟然真的親自護送著他的骨灰回了大夏王朝,然而等他多方打聽找到了曾經的林府,卻發現那間深宅大院早已人去樓空許多年了。
旭烈格爾花錢盤下了他曾經的居處,將他安葬了下來。
而讓林昭昭更加難以置信的是這個在草原上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放棄了打拚的所有,在這小小的院落裡每日與他的墓碑為伴,並且按照大夏的習俗為他服喪了整整三年。
在意識消散前,林昭昭最後一次看著旭烈格爾清掃著他墓。
他仔細看著男人,忽然發現對方現在的模樣與他印象之中的實在是相差甚遠。
昔日策馬揚鞭的草原英雄不知何時成了這幅胡子拉碴、蓬頭垢麵的頹廢模樣。
“是我錯了。我知道你不願見我,可還是想再陪你三年。”旭烈格爾撫摸著石碑上的刻字低語著,“大巫說,人轉一世要六十年,我會儘量活長些。”
“你放心,我已經向天神許過願了,下一世定不會再讓你遇見我。”
不,是他錯了。
林昭昭想哭卻流不下淚。他很後悔自己死前說了那麼多傷人真心的話。
而此刻他多想告訴男人自己真的一點也不討厭他。
像是一場永彆。
為了能夠全力擁抱他的墓碑,男人屈膝跪在地上,彎下了曾經挺直的脊梁。
看著男人跪地的身影,林昭昭恍惚了。
就好像看見了兩人在草原王庭成婚一拜天地的時候。
“昭昭,算爹爹求求你了!咱們林府上上下下還能不能活到明日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間了。”
耳邊忽然響起男人苦苦的哀求聲,林昭昭猛地睜開眼,卻瞧見了一張愁眉苦眼的褶子臉。
“少爺,您怎麼了?”蘇合見青年恍恍惚惚的模樣,大著膽子衝眾人喊,“你們不要再逼少爺了!自古以來,何曾有過男人去和親的道理!”
“這不是迫於無奈嘛,若不是楚楚突然沒了蹤影,我和老爺也不會拉下臉如此求他啊。”林老爺身側一婦人說。
“你們隻想著你們,何曾為少爺考慮一二!男扮女裝去和親這林家是一時保住了,那等到被戳穿了我家少爺上哪尋條可走的活路!”
“你這賤骨頭,這哪有你說話的份!你家少爺若是不能應,你也活不了了!”
……
林昭昭動了動發麻的手臂,聽著耳畔吵吵鬨鬨的爭執,仿佛自己置身於虛幻夢境之中。
或許是上天垂憐,他竟然在死後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替林楚楚前往血狄和親的前一日。
“昭啊,你真忍心看著林家就這樣亡了嗎!”男男女女都在哭天喊地。
望著堂上亂糟糟的一大幫子人,林昭昭疲憊地垂下了眼簾,隻想馬上將人都趕出去,讓他耳朵得一時的清靜。
“此事我已知曉,今兒天色也深,明日免不了車馬勞頓,我這也要早些休憩了。父親母親請回吧。”
“昭昭,你的意思是——”林夫人哭喪的臉立刻露出了欣喜之色。
“母親放心,道理我都省的。”林昭昭歎了口氣,“我替嫡姐嫁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