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是不存在的。
在得知管休的想法之後,魏哲沒有考慮多久便果斷同意。
即便此事真的有傷天和,那也是罪在當代,利在千秋。
為了後世的華夏子孫少點惡心,這點罵名他擔了又如何?
不過如此一來,很多安排就要做出調整了。
更彆說管休的這封書信直接將整個計劃的複雜程度又提升了一個等級,執行的難度亦高了一層。
想要成功實行這個計策,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譬如糧食怎麼運送?
“陸路肯定是不行的。”魏哲在思量半晌之後無奈道:“三韓縱深千餘裡,若是以牛馬運送十石恐怕剩不下三石,損耗太大。且不說我們能不能拿出如此多的民夫,三韓各部恐怕也不會讓我們過。”
戲誌才聞言亦是點頭讚同。
確實,這就好似在敵國境內建立糧道一樣,完全沒有保障。
要知道那可是糧食,沿路的三韓部落不搶才怪。
“如此隻能用海運了,但當下的船隻可就不夠。”
“那就造,也無需太大。”隻見魏哲指著三韓地圖說道:“從海冥港口出海,沿岸而行便可繞三韓一周,完全無失航之憂。”
聞聽此言,戲誌才想了想便微微頷首。
正好帶方縣接納了大量的流民,一時間倒是不缺少人力。
當然,兩人眼下也隻能做些後勤補給的工作。
具體該如何將糧食散出去,還是要由身處一線的管休決定。
反正經此一事,魏哲對管休的能力已經十分放心了。
不過很快戲誌才又提出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
“眼下農時已過,即便我等將蒸穀送去,恐怕也收效甚微。”隻見戲誌才頗為無奈道:“況且三韓與中國不同,隻有春耕而無秋耕,此間農夫並沒有種植宿麥的習俗,蒸穀之策想要見效恐怕還得另選時機。”
所謂“宿麥”就是冬小麥。秋冬種之,經歲乃熟,故雲宿麥。
漢武帝時曾派汜勝之為輕車使者,巡視關中,勸種宿麥。
《汜勝之書》中就對宿麥的耕作有著詳細的記載。
但即便宿麥在前漢就已經推廣了,可直到現在也沒有在全國普及。至於三韓之地就更不用說了,恐怕連宿麥是什麼都不知道。
故此聽戲誌才這麼一說,魏哲不由眉頭緊皺。
還真是這個道理,農時不等人,三韓的農夫也是知道時令的。
如此一來這些處理過的蒸穀即便流入三韓,但經過東夷人大半年的消耗之後也剩不下什麼,來年恐怕也是用新糧做種。
念及此處,魏哲不由陷入沉思。
片刻之後,隻見他眼神決然的拍案道:“那就再等一年。”
正所謂:欲速則不達。
為了朝鮮半島日後的千年格局,魏哲有足夠的耐心等待。
反正好飯不怕晚,隻怕吃不到嘴裡。
聞聽此言,戲誌才頓時心中有數。
於是圍繞先前的計劃,兩人不得不再次做出改動。
穢貊的局勢倒是沒有三韓那麼複雜,人丁也沒有三韓那麼多,原先的準備便足以對付穢貊各部了。
但魏哲本來準備一舉掃滅穢貊與三韓,現在看來隻能一步步來了。
先平穢貊,再滅三韓;先易後難,海東可平。
當晚,書房內的燈火徹夜未熄。
次日,待親兵攜書信離開之後,魏哲便來到了城北兵營。
“這些糧食都是熟的麼?”
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粟米,魏哲忍不住問道。
庫嗇夫計鴻聞言當即解釋道:“啟稟縣君,煮熟的糧食變化太大了,很難逃過老農的眼睛,眼下這些隻是在滾水中過了幾遍,滅其生機。並且待會兒還會再次曬乾,過一遍篩子。”
說起如何處理糧食,計鴻可是這方麵的行家。
畢竟以次充好,幾乎是每一個庫嗇夫的必備技能了。
見他這麼一說,魏哲當即放心的點了點頭。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魏哲還是叮囑道:“這批糧食處理過後你親自盯著育苗,儘量做到無一發芽,並且外觀要彆無二致,此中火候你自己把握。”
反正眼下並不急著用,魏哲自然要想辦法將效果做到極致。
而計鴻雖然不知道什麼叫對照組實驗,但魏哲的意思他還是懂的,當即肅然應諾。
……
且不說魏哲這邊如何耐心準備。
另一邊身處馬韓桑外國的管休很快也收到了書信。
商隊中誰也不知道信中寫了什麼,隻見管休滿臉笑意的將帛書燒了。
見此情形,也沒那個不長眼的敢多問。
片刻之後,隻見管休意氣風發道:“走,去【臣蘇塗國】!”
沒辦法,這桑外國實在沒什麼可看的,也就境內有幾個港口還不錯。
相比之下,【臣蘇塗國】就有意思多了。
根據管休一路打聽到的消息,【臣蘇塗國】算是三韓最早的部落之一。
其國名之中的“蘇塗”,正是馬韓境內僅次於“天君”的鬼神。
並且由於馬韓大王嚴禁他人祭祀“天君”,如大漢天子一般將祭天視為天子的權利,故此導致“蘇塗”神在馬韓的信仰反而更加普及。
畢竟祭祀的人多了,信仰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而這【臣蘇塗國】最早便是這“蘇塗”神的巫祝部落,早期馬韓各部的祭祀,甚至有不少都是從這個部落派出的。
隻是隨著秦漢之際箕準一統三韓,這個巫祝部落的地位才一落千丈。
不過饒是如此,隨著箕準死後三韓大亂,這群巫祝還是糾結了一批信眾占據了一隅之地,如此方才有了【臣蘇塗國】的誕生。
從某種程度而言,這“臣蘇塗國”算是馬韓內部的教皇國。
當然,管休自然不知什麼是“教皇國”。
但見識過太平道人那撼動九州的手段之後,管休就一點也不懷疑這群人膽子,他才不相信這群巫祝對恢複往日的榮光沒有半點興趣。
就算他們沒有野心,管休也會幫他們激發出野心。
於是在見到“臣蘇塗國”的大祭祀後,管休一改在伯濟國的直爽,開始拐彎抹角起來,不急著談買賣,反而大談張角三兄弟的故事。
還真彆說,彆看黃巾軍在大漢鬨得天翻地覆,但海東卻少有人知。
尤其是臣蘇塗國這種地處三韓腹地的部落,就更一無所知了。
即便管休不知道什麼太平道教義、經文,但光對於黃巾軍的手段還是聽說過一二的,像什麼設三十六方,各令弟子統領,八州並起,險些改天換地。
一席話下來,直接說得臣蘇塗國的大祭祀一愣一愣的。
甚至於旁聽的仆役都不由沉浸其中,隻覺如聞天書一般。
直到最後,管休方才開口道:“聽聞貴國曾為馬韓之主,隻是一朝不慎被宵小所篡,以至於刁奴欺主。鄙人實在是為貴國不值啊!”
此言一出,古拙的神殿內頓時一靜。
那大祭司這才知道,管休的目的竟然是這個。
但明白歸明白,管休的話語還是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內心。
甚至就連神殿內的其他祭祀,聞聽管休之言都不禁深以為然。
要知道他們可是一直向往上古之時蘇塗祭祀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