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212吉普車幾乎是跟分局市局的警車同時到達現場的。
由於銀行所處的位置正好是安定路派出所的管界,離得也近,因此所長、彤彤、小鄧他們駕車隻用了不到五分鐘就趕到了。
時間尚早,還沒有到上班的早高峰,所以圍觀的群眾並不多,現場也基本沒有被破壞。
市局分局的刑偵乾警們下了桑塔納警車後就直接撲向現場進行勘察,也顧不得向三位派出所片警打招呼。而對於老周、彤彤、鄧然三位派出所警員來說,發生這樣的案子,他們在現場的工作也隻是在外圍進行看守,疏散群眾,不讓無關人員進入。
彤彤和鄧然一起拉著警戒線,而老周則在一旁用步話機低聲與所裡剛剛趕來的警員交代著工作。
彤彤邊拉著警戒線邊回頭朝現場望去。
傷員以及被搶救過來的人已經早於他們到來之前被救護車拉走了,而死去的人們,那些倒在地上的屍體,則被蓋上了白布。有刑偵人員拿粉筆沿著一灘灘的血跡,在畫著人形的圖案。
正如第一目擊者、現在依然渾身發抖體如篩糠坐在一旁被刑警詢問筆錄的清潔工老鄭所看到的一樣,現場可以說一片狼藉。
並且極其慘烈。
銀行的門大敞著,門前一輛遍體鱗傷的“楓葉”中型麵包車也是四門大敞。前擋風玻璃以及兩旁的車玻璃幾乎全被打碎了,碎玻璃碴鋪滿了一地,灑在血液之中。而本該密封的箱式貨艙,後蓋也敞開著。
車身上布滿了彈痕。
彤彤向車內望去,見負責專款的鐵箱子也敞開著,裡麵空空如也。
運鈔車頂部的那盞紅色警示燈依然在閃爍著,給這悚人的、觸目驚心的景象更增添了幾許不忍卒睹的慘烈氣氛。
“哢哢哢哢哢,哢哢哢哢哢。”
煞白刺眼的鎂光燈不斷的閃爍,那是刑偵人員在用相機記錄現場。
幾位年紀較大的刑警一邊圍繞著運鈔車看著現場一邊聽旁邊的警員在介紹情況。彤彤知道,他們是兩級刑偵部門的領導。
彤彤望著這一切,驚呆了,這是他從警以來趕上的第一起大案,而且是如此殘酷的大案。並且他現在就正身臨現場。
望著眼前的一切,以及警戒線內忙碌的刑偵人員的身影,彤彤突然渾身一顫,似乎他的任督二脈被打通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他的體內和血液中流動,他自己也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後來他才知道,那是一種渴望戰鬥的感覺,那是出於身為一個民警該有的職責所在。望著這真實的不能再真實的犯罪現場,彤彤已經在腦中開始幻想他把犯罪分子們逐個繩之以法的景象了,想著想著,便入了定。
“都往後靠,都往後靠,彆看了彆看了。”小鄧一邊疏散著圍觀的為數不多的群眾一邊口中念叨著。他們大多是早早起來為了趕班而提前出發的人們,或是附近被驚動了的早點攤的攤主。
鄧然走向彤彤,卻忽然發現,彤彤並沒有像他一樣在維持現場秩序,而是呆呆地麵向案發現場。運鈔車的頂燈以及周邊刑警們開來的警車上,不斷閃爍的紅藍相間的警燈的光芒映照到彤彤臉上,讓這個年輕而英俊的派出所民警的麵龐多了幾分男人的堅毅。
“嘿!哥們兒!醒醒嘿!怎麼了你?”鄧然推了推彤彤的肩,“驚呆了?還是嚇傻了?小帥哥。”
彤彤這才如同突然醒來似的看向小鄧,說道:“沒事沒事,我隻是……走神了。”
“走神了?倒不像。”小鄧說道,“你剛才的表情,就說明了一切,我在你臉上,就能看出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彆鬨,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還是怎麼著?”彤彤苦笑了一下。
“彆說的那麼惡心。”小鄧說,“咱倆認識多少年了?論哥們多少年了?同學多少年了?不說穿開襠褲長大的吧,也可以算是發小了吧?現在又是戰友。你肚子一叫喚,我就知道你想吃什麼菜。”
“那你說說,我想什麼呢?”依然望著現場的彤彤問道。
“我替小鄧說吧。”所長老周拿著步話機走了過來,“彤彤啊,剛才你那個樣子我也看到了,是不是內心中警界英雄的形象又浮現出來了?是不是有了一種這一兩年被派出所片警身份所埋沒的感覺?刑警情結又在你腦中浮現出來了?我一直就想,你和小鄧兩個警校的高材生,明明有被保送到警院的機會,你們兩個卻雙雙選擇了派出所,確實屈才了呀。看,後悔來我這兒了吧?”
“那倒真不是。”
小鄧嘿嘿一樂說,卻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低聲問所長:“我說,所長,那您說我們哥倆,或者說咱們仨吧,有沒有機會參與這個大案要案的偵破呢?”
“劇院下班——沒戲。”所長老周用了句俏皮話,“雖然案發地是咱們所的管界,但出現這樣的大案要案,真正唱主角的,就是市局刑偵部門了。而咱們所要做的,頂多就是維持現場秩序,在後期的調查之中,協助一些外圍的小調查,而真正的刑偵工作,跟咱們沒有絲毫關係。”
“憑什麼呀?”小鄧調皮地說道,“同樣都穿著一樣的警裝,怎麼咱們派出所的就不能參與刑偵工作了?”
“也不是不能,”老周也望向勘察現場,說道,“你有你的刑偵工作,抓個小偷小摸啊,抓個小痞子啊,抓個賣盜版盤的呀,等等等等……這些,按說,也不能說不是刑偵工作,對吧?”
彤彤依然望向現場沉默不語,小鄧卻說個沒完:“這活兒我們哥倆可沒少乾,雖然來派出所才一年多,但是一天到晚都在跟您說的這些家夥打交道了。問題是,這樣的所謂的刑偵工作它不刺激呀。”
“這會兒知道找刺激了?早乾嘛來著?”老周一瞪眼,“我不攔著你,現在你去加入人家還來得及。”
“您彆拿我打岔了,”小鄧嬉皮笑臉的,“我就是隨便一說,您看看這位!都入定了。”
老周歎了一口氣,好像是向哥倆提問,又像自言自語:“咱們派出所的工作核心是什麼?”
小鄧沒有開口,但半天沉默不語的彤彤卻說道:“以戶籍管理為基礎,以治安管理為準繩。”
“還是的呀!”老周伸出左右手拍了拍兩位年輕民警的肩膀,“既來之,則安之,不安之?去那邊。”
說著老周抬了抬下巴,點了點案發現場。
兩個小時以後,天光已經大亮,此時更多的分局市局刑偵力量不斷增援而來,而安定路派出所的警員們也來了大半,接替老周彤彤小鄧的工作。
這意味著,他們“爺仨”可以收隊了。
“接下來的故事,”老周說,“就不是咱們來寫了。”
彤彤和小鄧隨著老周走向212吉普車。這時彤彤自言自語了一句老周和小鄧都沒有聽見的話。
“我卻覺得後麵的故事,也會由我們來書寫,並且我們會成為這故事中的角色。也許還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