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沈初雪轉頭一副矯情的喝止住。
裴玉珩鳳眼低垂,薄唇輕抿。
藏在內心十年前的記憶,五味雜陳翻滾而來。
他出生時目盲,被雙親棄養在外宅十二年,被下人辱、與野狗搶食,是八歲的沈初雪將他撿去,給他洗乾淨滿身的汙垢,怕他輕聲,將他捆在一間陰暗潮濕的破屋裡,日日針灸灌藥,療愈百日。
在他在人生十二年裡最黑暗困苦之時,是她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和慰藉。
在玄妙觀那間隱蔽的破屋裡,她把他藏起來,每次施針都要把他脫光,怕他感覺難堪,她就安慰他,“哥哥彆害羞,以後我娶你…好不好?”
他苦笑,笑她醫術再好,終究還是個孩子!
不過,這個約定他已經在心裡悄悄記著,無論如何,他都會娶她!
她日複一日調換針法和湯藥,幫他重現光明,小小的手,卻在他的身上有大大的魔力。
他甚至覺得眼睛已經漸漸看到那小小的的輪廓……
就在他複明前一晚,她匆匆跑來,丟來一塊玉佩,“哥哥,明天你就能看清楚了,不過……我就要走了!”
他幾乎是本能的拉住她,就像個即將要失去母親的孩子,從不喜開口說話的他,祈求著:“不要走……好不好?”
她像是看著他怔愣了片刻,開玩笑的語氣,很溫柔地摸著他的臉,“你終於肯說話了呀?”
然後往他手裡塞了一塊玉佩,鼓勵他的語氣,“哥哥,你身子弱,但是長得很好看。一看將來就是個讀書人的樣子…不如,等複明後就去讀書吧?拿著這塊玉佩,去當了它,考個功名,如果可以……就當是為了我,救救這肮臟的亂世吧!”
就這樣,那一夜她小小的輪廓徹底消失在他模糊的視線裡,他握著她給的那枚刻有沈字的玉佩,這一握就是八年。
她對他,不僅僅是眼睛的再現光明之恩,更是如同再生一般的恩同再造。
承她所願,他日夜寒窗苦讀八年後高中,回京後的便第一件事,便是去沈府提親。
那時,沈家攀附晉南王,沈初雪在她父母的安排下,一心撲在晉南王冉牧庭身上,日日往晉南王府跑,他每次想要見她,她總有人要見,總有事去做,每次見麵不過是匆匆一麵。
後來,他實在控製不住自己想要見她,跳牆進沈府偷偷去看她,卻發現她在閨房裡與那晉南王世子……一夜纏綿悱惻。
他站在她閨房的門外,淋了一夜的雨。
從此。
他夜夜宿醉,一次次用烈酒麻痹內心的狂躁衝動和不甘,一度懷疑自己苦讀八年,滿足她考上功名拯救亂世的願望,卻不過成了他一個人固守的笑話。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在精神萎靡不清之下,誤打誤撞強要了桑清兒。
把桑清兒當成了他的藥!
當成了他不會因為思念她發瘋,忽然控製不住自己瘋魔的藥。
後來再見她,她神情淡淡,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多說,生怕被冉牧庭發現他們之前的來往一般,對他處處躲避和隱藏,誤會了他與她的關係。
為了成全她,自那以後,他再也沒去主動找過她。
他以為,他們倆之間,徒剩下他一個人封存在心裡的十年的記憶和執念。
她再也不是他在玄妙觀目盲時記憶裡的那個跳脫不羈、喜歡遊山玩水、苦心學醫救治孤苦生靈會發光發熱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