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千算萬算反複推敲,不料拓拓一夥最終還是扮成了唐人。
再想:錢穆屬於拓拓身邊的高級斥候,幾乎沒有突厥人的典型特征,而拓拓從小在長安長大,也沒有明顯的突厥特征。
由此可見,拓拓這回又玩了一把“示之以實、疑之以虛。”
略一沉吟,他對張邈說:“這個刺客我認識,其真實身份乃突厥斥候。”
看到屍體身上的衣裳,張邈也很意外,“怎是唐人裝扮?”
馮靖不動聲色道:“以此類推,躲在他背後的拓拓肯定也是唐人裝扮。”
此時的錢穆躺在地上,僵硬的身體蜷成一團。
一支利箭從他的額頂貫腦而過,從後腦貫穿而出,曾經紅潤的扁臉此時蒼白如紙。
箭頭上帶出了少量的腦組織,豆腐腦也似。
中箭部位在最致命的腦部,中箭的同時他便咽氣了,沒有經曆痛苦的掙紮。
由此可見,此乃典型的殺人滅口,目的是丟卒保車!
但令人費解的是,要了錢穆小命的這支冷箭並非突厥式的雙翼精鐵箭,而是大唐軍隊的三棱青銅箭。
冷箭滅口相當於遠距離狙殺,為了保證一箭斃命,箭手一定會用自己最趁手的弓箭。
由此逆推,那個冷箭手絕非突厥人,也就是說,拓拓的背後還有同夥!
想到這裡,馮靖心念陡然一轉。
甘泉一役自己主要是戰役籌劃,相當於高級參謀,拓拓要報仇也應找李旦或黑齒常去,為何自己卻首當其衝遭遇刺殺?
這隻能說明,拓拓背後的同夥隱藏在廟堂之上,此人對甘泉戰役的戰略計劃知之甚祥,所以拓拓會先拿自己這個狗頭軍師泄憤。
然隨著錢穆的被殺,這條線索在這裡斷了!
清風徐來、竹葉唰唰,馮靖微微打個寒噤:隱藏在拓拓背後的同夥到底是誰?
他又仔細看了一遍錢穆頭上的那支箭,果然又發現了一些與眾不同之處。
這支箭雖係唐軍製式箭矢,卻進行過精細的二次加工。
首先,其尾羽用的是野雉翅翎,堅硬致密外形規整,而普通軍用箭矢皆用家雞尾翎。
其次,為了穩定重心,箭杆尾部還纏有配重的銅絲,以減少箭矢飛行時的蛇形運動。
總之,該箭進行過特殊加工,目的是為了提高射擊精準度、飛行穩定性以及有效殺傷距離。
※※
噅兒……噅兒……
一陣馬嘶突然從竹林深處傳來。
馮靖驀地抬頭,快速打了幾個手勢,大夥循著聲音向竹林深處警惕包抄過去。
那是一匹鐵青馬,馬韁係在粗壯的毛竹上。
此時它正焦躁不安的刨蹄噴鼻打著轉轉。
濃密竹蔭下,鐵青馬渾身露水,周圍數灘馬糞,馬糞表麵均有凝露。
馮靖用竹棍撥拉一下馬糞,“馬糞及馬身上的露水說明,五更之前此馬就拴在這裡了。”
張邈的反應很到位,“錢穆從你府中逃離後便直奔這片竹林,說明該馬的主人就是他。”
馮靖點點頭,“馬糞中尚有兩成黃豆未及消化,說明飼料中的精料至少占了五成,而客棧之中絕不會這樣飼喂客馬,因為成本太高沒有利潤。”
張邈心領神會,“賢弟的意思是拓拓沒有住店,而是隱藏在某個高門大戶中。”
“沒錯,窮人慣娃娃、富人慣騾馬,”馮靖點了點頭,“龍首一帶的監視可以撤了。”
張邈一愕,“為何?”
馮靖耐心剖析,“龍首在城北,此處在城南,我家剛好處於兩者之間。拓拓一夥若潛藏在龍首,錢穆出來行刺絕不會騎馬先到城南這裡,然後再徒步折返回去刺我。”
“如此看來,錢穆一定是從東南或南邊直接騎馬過來的。”
“我敢肯定,拓拓一定藏在終南山下的豪華彆墅區。”
“何以見得?”
快速捋著思路,馮靖繼續分析,“綜合馬糞及唐服諸因,說明拓拓一夥是晝伏夜行,其隱身必在深宅大院,所以他們無需顧忌個彆同夥的突厥特征。長安城東是少陵原,多為布衣,拓拓與他們交集甚少,而終南山下的行館彆墅多為高官巨宦的度假山莊,平時人很少,便於拓拓隱藏。”
“賢弟的意思是,拓拓在廟堂中有內應?”
“從這支冷箭的出處看,那個內應在軍界的勢力極大。”
“應該如此。”
說到這裡,馮靖皮丟丟一笑,“一開始我們小看拓拓的能量了,所以把注意力全放到了龍首。隱於龍首隻能算中隱於市,現在看來,拓拓這逼是大隱於朝了。”
“好吧,那就先從行館彆墅的歸屬查起。”
馮靖有意啟發他,“那些彆墅主人全是高官巨宦,怎麼查?”
“我……”張邈臉一紅,“還請賢弟教我。”
馮靖莞爾,“核地契!”
“我真笨,心裡明明有,關鍵時刻就是說不出來。”
“術業有專攻,探案乃雕蟲小技。”馮靖真心讚:“我兄雄才大略,小技無關宏旨。”
“慚愧,那就先去長安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