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高地,北風呼號。
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呼嘯的烈風將地上的積雪吹得紛紛揚揚。
空氣乾燥,雪也細碎得如同麵粉,遠遠看去活像是白色的沙暴,又如同塗了零散白色油彩的畫布。
一隊漆黑的人馬踏破風雪。
第一隻馬蹄深陷雪中,驚起一隻似乎是在尋覓草籽的烏鴉,發出刺耳的尖叫,為隻有風聲的天地間平添了幾許嘈雜。
“該死的東西。”埃裡克恨恨罵了一句,噴出一口白氣,伸手拽下胡子上的冰碴扔在地上。
“這見鬼的天氣!”
一路走來,埃裡克已經不知道這樣罵過多少次了,而可以想見的是,這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空氣冷得透骨,風硬得像是刀子。
即便是塗上了油膏,暴露出來的臉和眼睛依舊不好受,縱使埃裡克“天賦異稟”也是如此,迎風流淚那是常事,經常走著走著臉上就掛滿了冰珠。
目光一凝,埃裡克發現之前被趕走的烏鴉就停在自己的馬頭上,它看起來油光水滑,似乎過得非常不錯。
這讓埃裡克有些生氣,人都吃不好,這帶來厄運的飛禽反倒這麼精神!
“滾開!”隨手一拍,沒有拍到,烏鴉就嘎嘎叫著飛了起來。
“真是倒黴透了!”埃裡克將這句話壓在了心裡。
出發已經九天,正式登上血腥高地也已經過去了三天。
從五天前開始,為了隱藏實力、也為了更好地執行聲東擊西的計劃,埃裡克奉命帶隊先行,雷文則帶著親兵走在後麵。
為了安全考慮,雷文將複製的地圖與西蒙一同派給了埃裡克。
可生活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
尤其是在旅途中,尤其你要帶領上百人一起行動的時候!
在與雷文分開之後的第二天,因為事先勘察好的一處紮營點被大雪填滿,他們不得不在馬群之中渡過了一夜。
次日早上,就有兩個人沒能夠醒過來,還有二十多人出現了頭昏腦熱的症狀。
就在當天,他們正式登上了血腥高地。
那是個大晴天。
雖然登上血腥高地的時候,龐大的馱馬隊伍中,有八匹掉進了雪坑,但埃裡克的心情還是很不錯,因為並沒有再出現人員傷亡。
他加快進度,想要多走一段路程,結果到中午的時候,有二十多個士兵忽然瞎掉,開始大喊大叫。
身為老兵,埃裡克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在鋼鐵軍團,這被稱為“黑夢”,因為它出現得毫無道理,而且和夢一樣很快就會過去。
而雷文男爵,則稱之為“雪盲”。
埃裡克對士兵們講述過這個情況的可能性,並且也告訴了他們該如何應對——不要慌張,高聲請求同伴的幫助。
可是當這一切真的發生,那些瞎掉的士兵還是有一多半陷入了恐慌。
有些人聲稱自己遭遇了詛咒,有些人覺得這是血腥高地上的馬賊給他們下了毒——
雖然他們彆說人,連個鬼的影子都沒有見過。
慌亂之中,甚至有六七個人縱馬亂闖。
幸好埃裡克及時下令,幾個隊長和西蒙也都反應迅速,但還是有個家夥闖出了隊伍,連人帶馬栽進了雪穀。
隊伍不會因為缺少一個人就停下。
過了兩個小時,那些失明的士兵就恢複了神智,可整個部隊低落的士氣並沒有得到緩解。
糟糕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血腥高地上刮起了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止的烈風。
目之所及儘是白茫茫、又陰沉沉的天地。
許多時候,即便是戰馬的確在行動,也會讓人生出自己在原地踏步的錯覺。
兩天下來,就連埃裡克偶爾都在懷疑他們是不是在原地打轉。
就在這時,一個黑點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黑點迅速放大,騎著半魔獸化戰馬的西蒙衝破風雪來到了麵前。
他勒住韁繩行禮:“埃裡克長官!”
埃裡克匆匆回禮:“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十五公裡外那處屯駐地點還在。”西蒙擦掉臉上的冰痕:“雖然有些薄雪,但風不太灌得進去。”
埃裡克聞言輕輕吐了口氣:“……辛苦你了。”
說完他轉回頭去,高聲呼喊:“打起精神、加快速度!再有一個小時就能夠休息了!”
短暫的停歇過後,聲音一道道傳了下去,但大多數士兵依舊滿眼都是麻木,畢竟埃裡克口中的“一個小時”可長可短,誰都不知道還要走多久。
隻有少數幾人保持著興奮和活力。
其中就包括維斯冬。
他呼著哈氣縱馬來到埃裡克身邊,對著西蒙嘿嘿一笑:“辛苦你了!”
西蒙板著臉點點頭,然後就策馬去了隊伍後方,顯然還沒有忘記當初發生的事情。
維斯冬沒有放棄,而是舔著臉策馬跟了上去:“那個……西蒙,你說咱們還有多久能找到赫萊提的老巢啊?”
“不好說。”雖然不喜歡維斯冬,但西蒙還是保持了極高的素養:“如果接下來不下雪的話,六天之內大概能夠到達,但如果下了雪……”
維斯冬追問道:“那會怎麼樣?”
“……”西蒙歎了口氣,壓住心中的不耐:“大雪會覆蓋很多顯眼的、可以作為標誌的東西,如果強行行軍,迷路、繞遠都很正常,時間延長一倍甚至更多也有可能。”
“哦……”維斯冬有些苦惱地點了點頭:“知道了,那個……”
他的手伸進披風裡摸索著,將一塊黑糊糊的肉乾遞到了西蒙麵前:“探路工作很辛苦,這個……給你。”
西蒙有些詫異地看著維斯冬,眼中帶著狐疑的光芒。
這位二少爺什麼時候轉了性了?
“這是我出發之前,母親大人給我準備的。”維斯冬卻誤會了他的意思,連忙解釋:“我可不是偷拿了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