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瘸子的說法,平時碼頭鬥毆隻用棍棒,不用開刃兵器,更不會用火槍。
碼頭工人又不是士兵,打架鬥毆無非是搶活,不是衝著殺人去的,更不想把事情鬨大。瘸子認為蒙塔人這次是來真的,而且目的也不單純。很可能是想搞一次大的打垮其他兩夥人,獨占碼頭。
“放心吧,我們也有槍。其實拿槍出去就是嚇唬人,裡麵都不裝鉛子。”本威氣憤地錘了自己大腿一拳:“這些蒙塔人腦子裡都有毛病!自己人死了怪到我們瓦恩人頭上,還一口咬定是我家殺了他們的人,真的是……”
“呃,真的不是你和你弟弟動的手嗎?”溫特斯突然發現了盲點。
雖然瓦恩人不承認,但無論是瘸子、菲爾德、莫裡茨還是溫特斯都認為是本威和他的兄弟們動手乾掉了蒙塔人的領袖。
因為……實在是太合情合理了。這座城市每年要發生將近兩百起凶殺案,其中仇殺占了三分之一。
仇人見麵,拔劍互戳,實在是海藍城中太常見的事情。
複仇是人類最樸素的情感,複仇文化是全人類共有的文化。雖然法律將複仇的權力收歸統治階級所有,但在遮蔭山脈以南的“蠻荒之地”,血親複仇仍然被大多數人所推崇。
本威努托為了叔叔報仇殺人,雖然觸犯法律,但是海藍城的市民依然會為他喝彩。
但是就在剛才,就在前幾秒鐘,本威話裡的意思卻並不是這樣。
“當然不是!”本威的語氣極其無奈:“我確實和我的弟弟們計劃過替叔叔報仇,但大疤的死真的和我們沒關係。唉。”
“不是你?”
“當然。”
“也不是你兄弟?”
“大疤死的那天晚上,我全家都在給叔叔守靈,肯定不是我幾個弟弟乾的。”
“那怎麼……”
本威歎了口氣:“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有人都認為是我家為了報仇乾掉了大疤。不光是那些蒙塔人,連瓦恩人們也對此堅信不疑,連我家遠房親戚都是在這麼想的,無論我如何解釋都沒用。”
本威沒有必要對溫特斯撒謊,特彆是在這件事情上。因為雖然溫特斯原本也認為是本威動的手,但他還是站在本威這邊,本威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既然本威努托說不是他乾掉了那個蒙塔人,在溫特斯看來就真得不是他動的手。
“那這件事不是要變成爛賬了?”
本威悶哼了一聲:“其實也無所謂,就算大疤不死,我也要替叔叔報仇,一來一回其實也沒什麼差彆,倒是給我省事了。”
“差彆大了!”溫特斯急了:“這件事如果扣到你頭上,你少說也要被判流放。”
“這件事扣不到我頭上。”本威咧嘴笑道:“我的鄰居都是我的證人。正是因為沒法讓治安官把我起來送去審判,蒙塔人才會這麼急迫想找我報仇。而且這件事本來也不是我乾的,我也絕對不會承認。”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溫特斯問:“任何事情。”
“沒事,我現在什麼也不缺,還不用上工,好著呢。”
溫特斯看著本威的眼睛,認真鄭重地說“如果那天在碼頭不是你救我,我已經淹死了,我欠你一條命。有任何……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隻要你開口,朋友。”
“任何”這個詞,溫特斯咬的特彆重。
本威明白溫特斯的意思,他笑著錘了一拳溫特斯的膝蓋:“我們之間還用得著談報恩嗎?你這家夥好好當你的軍官去,彆摻和我這點破事。說起來,我還真有個事情想拜托你。”
“你說。”
“你家那個工坊還在嗎?”
“還在,我的小叔叔現在操持著。”
“能不能幫我弄一個學徒名額?”本威有些扭捏地問。
“當然可以!我來擔保,我叔叔肯定答應。”溫特斯拍著胸脯說。
“不是我要去當學徒,我是想讓我三弟去當學徒。”本威連忙解釋:“他也讀了陸幼,今年結業,可惜去不了圭土城。我不想讓他在碼頭乾活,你要是能擔保他去當學徒那就再好不過了。”
擁有一技之長的手工業者是這個社會裡的中等收入階層,他們靠技術賺錢,既不像農夫那樣靠天吃飯,也不像商人階層那樣被詬病輕蔑。是大多數純體力勞動者羨慕的對象。
但手工業者也不是想當就能當的。在維內塔,各行各業的協會自古以來就通過繳納大量稅金壟斷了一切行業的準入資格。
一個光懂得木匠活的人當不了木匠,最多隻能給自己家做點家具。隻有木匠行會的正式成員才能公開銷售木工製品、為他人提供木工服務。
其他行業也是大抵如此。
通過這種方式,手工業者們限製了進入市場的人數,避免了過度競爭。事實上不光是手工業,商人們也通過商業行會乾了同樣的事情。
而想要成為一名行會正式成員,就需要先成為一名正式成員的學徒,經過五到七年的學徒期後,出徒的時候就可以帶著師傅送的工具自動成為行會正式成員。
學徒期極為艱苦,因為很多工匠脾氣極差,崇尚棍棒教育,動輒打罵,而且學徒還沒有工錢。但這卻是進入一個收入頗豐的行業的必經之路,許多人求之不得。
“要不然你也去我家的工坊吧,碼頭的活很傷身體,也不能乾一輩子。”溫特斯是真心實意在為本威著想。本威和他同齡,今年十九歲,這個年齡去當學徒其實並不晚。
“我就不去了。”本威淡笑著說:“學徒沒工錢,我還有一大家子人呢。有我弟弟去當學徒就夠了,我就是擔心這小子吃不住當學徒的苦。”
“放心吧,我會拜托喬凡尼照顧你弟弟的。”溫特斯想起來一件正事:“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碼頭棧橋被炸沉那天你也在場,對吧?”
“在場。”
“炸沉棧橋的人並不是黑袍人,而是打扮得像是碼頭工人,你有印象嗎?”
本威冷笑著點了點頭:“我當然有印象,是那夥蒙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