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著寒光的刀尖從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眼看就要刺到溫特斯的眼睛,溫特斯偏開頭躲閃到邊上。
“不要動,傷不到你。”莫裡茨少校解釋道:“餐刀回來的時候不會超過原本高度,不信你看。”
說著,莫裡茨少校自己演示了一遍。隻見他拿著餐刀貼著自己的鼻尖,一直後退到繩子崩緊,然後鬆開了手。
被綁在繩子上的餐刀再次像鐘擺一樣,蕩出去又蕩了回來。莫裡茨少校紋絲不動,餐刀回來時離少校的鼻尖隻有微小的距離,但卻沒傷到少校。
等餐刀再次擺蕩回來時,卻沒有像上次那樣正麵迎上莫裡茨少校,而是偏開了一段距離,蕩到了少校的肩膀處。
“看明白了嗎?”莫裡茨少校眼帶笑意地問。
“我……我現在才有點看懂了。”溫特斯沒想到莫裡茨不是在耍酒瘋,而是拿出了真東西:“學長您真xx是天才!”
偏斜術的原理本質上很簡單,就是橫向的飛矢術。
這個法術真正的難度在於對精度的要求。
施法者必須要精準地對著一枚正在高速飛行的物體使用法術;還必須能夠在物體命中自己之前的瞬間改變其橫向的速度,使其偏離原有軌跡。
而比法術難度本身更大的問題是,偏斜術沒有安全、好用的訓練方法。
偏斜術本身是一個風險極高的法術,危急時刻拿來救命。但哪怕是再厲害的動能係施法者也不敢完全信賴這個法術,因為萬一失手就要吃槍子。
拿火槍訓練當然是在找死,現有的訓練方案是使用弓箭。用輕弓朝著訓練者射箭,讓施法者通過練習偏斜箭矢入門,再逐漸換硬弓。
但即便是使用掰掉箭頭、裹上棉花的箭也時常有事故發生。更大的問題是施法者自己很難辨彆究竟箭矢是射偏了還是被法術偏斜。
使用法術本身和射箭一樣是一種‘手感’,練習法術的過程就是在加深手感。如果射手都不知道自己每次射出去的箭有沒有上靶,又怎麼能找到手感呢?
而莫裡茨少校設計的這個訓練方式則非常巧妙:
拴在繩子上的重物擺回來時不會超過原來的高度,訓練者處於絕對安全的位置,就不會有任何額外的心理壓力;
在擺蕩的過程中,拴在繩子上的重物越靠近原位,速度越慢,使用法術的難度越低,可以循序漸進練習;
最妙的地方是,施法者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否成功使用偏斜術。如果擺錘偏離原本的軌跡,就是成功了。否則,就是失敗了;
隻需要提高成功率,等到記住這個法術的手感時再可以換上弓箭練習,可遠比直接用弓箭練習來的容易得多。
“天才嗎?天生殘疾還差不多,隻不過是些取巧的辦法罷了。”莫裡茨少校對著溫特斯招了招手:“你自己來試試。”
這一次餐刀朝著溫特斯的鼻尖飛過來時,溫特斯克製住恐懼心理,沒有躲開。餐刀果然沒有碰到溫特斯,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到達了極限位置,又重新蕩了出去。
等餐刀再次擺蕩回來時,溫特斯嘗試著對餐刀橫向使用飛矢術。然而在空中快速移動的餐刀和手裡靜止不動的鋼錐根本不是一個難度,連續幾次溫特斯都失敗了。
“知道怎麼回事,回去多練習,沒那麼容易掌握訣竅。”莫裡茨叫停了溫特斯:“還是來喝酒吧!”
他拍了拍趴在桌子上的菲爾德的肩膀,中校沒有任何反應:“已經倒下一個了?”
溫特斯連忙把已經睡著的菲爾德扶到了沙發上躺著,擔心中校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又給中校調成了側臥的姿勢。
莫裡茨少校看著溫特斯給菲爾德調整睡姿,笑著說:“你有心了。”
說完,他躺回了那把晃晃悠悠的躺椅,仰躺在上麵看著天花板,雲淡風輕地說:“你是個好小夥子,可一定不要混成我這副模樣……哈哈,也不要混成菲爾德這副模樣。”
這句話有些過於沉重,溫特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沉默了半晌,溫特斯艱難地問出了一個自己一直很想問、但是出於禮貌從沒有問過的問題:“我不明白,像您這樣厲害的施法者,為什麼要酗酒……您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施法者,沒有之一……為什麼?您難道忘了安托萬洛朗說過什麼嗎?”
“任何成癮物對於施法者而言都是毒藥,我記著呢。”莫裡茨吸了吸鼻子,抱著酒瓶,眼睛亮晶晶的:“不過,溫特斯,你還不明白,唯一能夠讓理性的靈魂不至於墮入深淵的就是壞習慣。回答我,你信神嗎?”
“不信,施法者應當是無神論者。”
“我也不信。我曾經拜訪神跡、研究典籍、尋找神明存在證據。可是我對各種宗教了解的越多,我就越無法無法相信神明的存在。溫特斯,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有失去過親密的人嗎?”
“沒有。”素未蒙麵的父母顯然並不親密。
“這是好事。你有想過人死後會去哪嗎?”
“……沒有。”
“諾曼人認為自己死後可以和眾神歡宴;公教信徒認為自己死後會去樂園;賽利卡人認為死後會進入一個循環係統,變成新生的動物。你知道為什麼各種宗教都在描繪死後世界嗎?”
“……不知道。
“因為人怕死,因為人類希望自己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希望自己的靈魂能夠繼續存在。而對於我們這些施法者、這些無神論者、這些理性者而言,死亡是一個意識的徹底消散,此後世界發生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你都感覺不到……不,死亡意味著連感覺本身都沒有了。世人唾罵你、哀悼你、紀念你,對於你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連意義本身也沒有了。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你能明白嗎?”
信息量過大,溫特斯一時有些沒法理解。
莫裡茨喃喃地說:“將來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人都會死,終有一天你也會失去對自己很重要的人,你會忍不住開始思考他們都去哪了呢?最後你會得到一個殘忍的答案,他們哪也沒去,他們就是不存在了,沒了……”
溫特斯理了理頭緒,反問道:“信神的人難道死掉就不是這樣了嗎?信神的人難道不是被騙了嗎?”
“當然是被騙了。”莫裡茨輕聲回答:“但對於一個意識已經不存在的人,被騙又何妨呢?反正他也不會生氣、懊悔、不甘心。既然死後都是徹底消散,倒不如被騙,換來活著時的安寧。
“那您為什麼還是無神論者呢?”
“我?”莫裡茨蜷縮在躺椅上,笑著說:“不信裝信沒有意義,人不能欺騙自己。我理智到沒法被宗教所欺騙,但卻沒勇敢到能夠坦然接受死亡。我現在活著就是為了活著,沒有任何意義。但我不想死,隻好渾渾噩噩的活著。你還有很重要的人說明你的生命還有意義,保護好他們,彆變成我這個樣子……”
莫裡茨少校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開始輕輕打鼾,已經睡著了。
溫特斯把酒瓶從莫裡茨少校手裡取了下來,又找了張薄毯子幫少校蓋上。確認菲爾德中校和莫裡茨少校都睡著後,走進了莫裡茨的臥室。
打開帶來的背包,溫特斯取出了一把精美的簧輪槍。確認打火機關能夠打出火星後,溫特斯開始熟練地填裝彈藥。
納爾齊亞伯爵帶來的禮物中,有一對工藝考究、裝飾奢華的簧輪手槍。槍管內被研磨的像銅鏡一樣光滑,三十步之內都能夠做到指哪打哪。
安托尼奧給了溫特斯一支,溫特斯現在正在給它裝彈。
裝好彈後,溫特斯利落的換上了一套緊身黑衣,他今天特意沒穿軍靴,而是穿著一雙軟皮鞋。
把簧輪槍插進右腿上的槍套,把一柄長匕首綁在左腿上,最後把插著鋼錐的皮帶斜挎在肩上。
再次確認起居室裡的另外兩名軍官已經醉倒後,溫特斯推開了莫裡茨臥室的窗戶,翻到了房頂上。
他沒太聽懂莫裡茨少校在說什麼,但他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在乎的人,這一點不用少校來教。
[溫特斯·蒙塔涅的陣營由守序善良變化為中立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