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河間府街道兩側已支起賣朝食的攤位。
炊煙嫋嫋,人流往來,一番太平盛景。
陳戟眼前的攤子賣的正是鼎鼎有名的驢肉火燒。
鍋中紅驢肉,爐下白火燒。
放了十多種香料鹵出的驢肉混著新烤火燒的麥香,順風飄散,異常勾人。
一對父女買了火燒,不等走開就站在攤邊一口咬下。
燜子綿密,油酥渣掉落一地,腮幫子鼓起,驢油在臉上流淌,透著異樣的滿足。
陳戟瞪大眼,肥厚的舌頭舔著嘴唇。
“看著都香啊,真想來一個嘗嘗!”
“啊昂……啊昂……”
身後的驢子突然擰動腦袋,看向一側驚叫。
陳戟跟著看去,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壯漢推著板車停在攤位邊上。
板車上躺著頭剝去皮的驢。
紅的肉、白的骨鋪滿板車,驢頭從車板上垂下,死白的眼直勾勾盯著陳戟,齒縫間滴落鮮血,在黃土上滾成血泥球,立刻有蒼蠅飛擁上去爭食。
“老李頭,驢給你送來了!你這生意是真好啊,這才一天功夫就賣完一頭驢了?”
壯漢抽出條毛巾,擦著汗感慨道。
“那是,祖傳的手藝,滿河間府找不到第二個!”
攤主高叫回應,又瞥了眼身後。
“正好昨天買了兩頭驢子,等下勞煩你牽去幫我處理了。”
“好說!”
壯漢卸了驢,轉頭打量著陳戟嘖嘖稱讚。
“好驢子,至少能出三百斤肉!”
說著伸手來抓陳戟的脖子。
陳戟打量著壯漢,看著他的動作,聽著聲音,再扭頭看到自己的身體,身子瞬間發涼,一點記憶湧上來。
“壞了,我竟是頭驢!”
……
街上的喧囂逐漸模糊,陳戟終於想起來了一切。
他原本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三天前下班過馬路的時候撞了大運,醒來就已經是一頭驢子。
大概是穿越後遺症,之前的記憶混沌不清,隻記前兩日有人牽著自己在騾馬市場賣了五兩銀子。
今天才清醒一些就要落在屠戶手裡。
陳戟頓時心慌氣短,哆嗦起來。
若是彆的地方的驢子,可能還有給人當腳力坐騎馱貨的機會。
可這兒是河間!
沒有一頭驢能夠活著走出河間……
“啊昂……啊昂……”
陳戟心中恐懼,當即扯開嗓子大聲求救,發出的卻是尖銳驢叫,惹得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爹爹你看,這頭驢好像很害怕。”
捧著驢肉火燒的女孩突然指著陳戟開口。
“是麼?”
男人看一眼陳戟,不以為然,寵溺蹲下身哄著女兒。
“就是要它害怕,這樣做出來的火燒才好吃。”
“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咬一口看看。”
女孩將信將疑捧起火燒咬一大口,紅嘟嘟的小嘴含糊不清,眼睛眯成一彎月牙。
“確實好吃,爹爹。”
女孩咬著火燒,忘記剛才看到事情,專注吃起來。
陳戟垂下頭,環顧四周呦呦哀鳴。
周圍人都在笑,無人發現他不是一頭驢,而是一個人。
壯漢的手已經摸上陳戟的脖子,解開繩索,扯著他向外走去。
陳戟恐懼到了極點。
想跑,身上卻沒有一點力氣,隻能咬緊牙關,四肢灌鉛一樣抵住地麵不肯挪動分毫。
壯漢撕扯兩下,低頭盯著陳戟的雙眼,手上忽然鬆了力氣。
“怪逑!我殺了一輩子的驢,沒見過這樣的驢眼,圓溜溜的,倒像是一對人眼,真嚇人!”
陳戟渾身一顫,以為又要有轉機。
不料壯漢轉身便從板車上取下個麻袋套在陳戟頭上。
“這眼睛看著瘮人,蒙上就看不到了,不管你是什麼東西,等下我給你個痛快,下輩子投個好胎去!”
麻袋套下,陳戟眼前驟然黑了下來,心也徹底死了。
果然路邊遇貴人什麼的不會存在,自己大約是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人群中鑽了出來。
“慢著!我看這驢健碩合眼,殺了怪可惜的,要不賣給我如何?”
“胡道長來了!”
邊上買火燒的人紛紛尊敬問候。
陳戟頭上有麻布袋看不真切。
依稀透過孔隙透出的光影看見說話人是個鶴發童顏的灰袍老道,手裡握著根占卜吉凶、看相測字的命幡。
邊上有人給不認識的介紹,說這位胡道長算命測字都很準,是有真本事的。
“道長要這驢子做什麼?”攤主疑惑道。
“前幾天修行精進,打算外出訪友論道、雲遊天下……正好缺頭好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