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無需多慮。”
黃舉天語氣篤定:
“符家勢大,但本官自有辦法為鄭家爭取。
“爾等隻需認清現實,一如既往為本官效力。”
鄭翊父子聞言,神色間仍有遲疑。
黃舉天見狀,話鋒一轉,笑得更加溫和:
“此外,本官還有一事相商。
“本官的親弟黃成亮,近日從山東來澄邁投奔,家中長輩托我為他操持婚事。
“聽聞鄭公膝下有兩位同胞千金,不知可否許配給成亮,以結兩家之好?”
說罷,黃舉天朝內堂喚了一聲:
“成亮,出來見見鄭公。”
黃成亮應聲而出,向鄭翊父子拱手行禮。
鄭汪輪細細打量,見黃成亮雖不及黃舉天那般英氣逼人,卻也生得眉清目秀,儀表堂堂。
交談片刻後,更覺他談吐不俗,顯然也是個讀書人,身份不似作假。
鄭汪輪心中暗喜,麵上卻不露聲色,撫須笑道:
“黃家郎君,每一位都是風度翩翩。此事嘛——”
鄭翊趕忙按住父親的手腕,答道:
“此事容我父子二人回去商議一番,再給縣丞答複,如何?”
黃舉天當然應允。
鄭氏父子前腳剛跨出大門;
耳尖發燙的黃成亮便撩起衣袖,退到廊柱旁,低聲嘟囔道:
“成亮不過是阿郎從流民堆裡撿來的乞兒,怎配扮作黃家郎君?”
黃舉天聞言,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麼,給你娶兩位佳人,還不樂意?”
“沒、沒有……我,我就是……”
黃成亮結結巴巴,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義父總要為你們操辦婚事。”
黃舉天語氣溫和,安撫道:
“況且,你我之緣分,勝過血親。這門婚事,你成亮當得起。”
無論古今,婚姻既是兩家利益聯結的紐帶,亦是雙方各取所需時,願以默契維係的憑證。
黃舉天深知,若要加強對海南地方的控製,除了依靠行政手段改善民生、打擊敵對方麵;
還需借助聯姻這一傳統方式,徹底滲透本土勢力。
而他之所以不親自迎娶鄭家女,完全是基於純粹的收益考慮。
首先,鄭家女配不上他。
鄭家雖是瓊州四大家族之一,卻位居末流,財力與影響力,甚至不如黃舉天遠在曹州的親族。
倘若黃舉天親自與鄭家結親,表麵上是鄭家高攀,實則對黃舉天並無實質助益。
鄭家能提供的資源,他完全能通過其他手段獲取,無需以自己的婚姻為籌碼。
其次,黃舉天不願過早誕下子嗣,更不願子嗣出身地方豪族。
他對自己的婚事有著更高的期許——
希望未來的妻子,能像馬皇後之於朱元璋那般,成為他“創業”大計的得力助手。
所以,他將婚姻作為一張底牌,留待更有價值的時機使用。
至於成亮,既是黃舉天“親弟”,又對他忠心耿耿,與鄭家聯姻再合適不過;
既能加強雙方的聯係,又不會讓黃舉天本人陷入不必要的牽絆。
有時,黃舉天也會覺得,自己理性得過分。
可細想之下,這種性格早已根深蒂固。
前世的他,便將科研事業置於個人感情之上,與每任對象分手都是相同的模式——
“我感覺你不在乎我”“我們分手吧”“你居然真要跟我分手”“是我看錯你了”“老地方再做最後一次”“彆頂那麼深”“渣男”“嗨好久沒聯係了”“想你”。
當然,他也不缺對象就是了。
每次忙完課題,隻要發張健身圖到朋友圈,圈定個異性可見,配文“一個人”,第二天總能結束空窗期。
今世,若按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來解讀;
黃舉天覺得,自己顯然是將“自我實現的需要”,置於“生理需要”和“歸屬與愛的需要”之上。
‘事業與理想才是人生的核心,感情不過是錦上添花。’
黃舉天搖了搖頭,將瑣事拋到腦後,繼續案牘工作。
就在鄭翊父子走後不久,院中傳來幾聲驢叫;
隨即,李老仆慌慌忙忙地衝進大堂:
“縣丞,黃縣丞,不好了——”
“可是州府被鹽工攻破?”
“瓊山縣沒事,州府也沒事,鹽工已經散了……是那刺史王弘業,因明公直言訓斥心生不滿,把明公扣下了!”
黃舉天目光凝重。
一州刺史扣留縣令,卻放了個仆人回來傳訊……
王弘業如此做法,分明是發作給他黃舉天看。
黃舉天遣李老仆回內院後,立即下達指令:
“成亮,你率四十人換下皂衣,扮作尋常百姓,待我出發兩刻鐘後趕往瓊山縣。
“若我入府衙後傳出打鬥之聲,你等即刻攻入!
“若無動靜,而我遲遲未歸,便速往廣州,麵見盧使君,稟告‘嶺南興衰,係於君身;朝爭劇變,瓊州一舉’。”
待成亮領命,黃舉天當即提槍縱馬,趕赴州府。
如上上回一般,這次他依然是入夜抵達。
可他剛踏入州府,便被一個年輕的幕僚,帶去了瓊山縣北門。
黃舉天登上城樓。
隻見土磚砌成的黃色城牆上,點滿了造型清雅的花燈,燈影搖曳,映得城樓如白晝般明亮;
城樓地麵鋪著絲綢錦緞,仿佛一場奢華的郊遊。
刺史王弘業跽坐其中,麵前是一條由空心竹管連接而成的“酒道”,從另一側高處的城樓蜿蜒而下。
高處的州兵正抱著酒缸,將酒水倒入竹管中。
酒水順著竹管緩緩流淌,經過王弘業麵前時,他時而用小杯舀起一杯,悠然品飲;
時而靜坐觀賞,任由酒水在竹管末端灑落,墜入城牆下的泥土中。
王弘業見黃舉天到來,抬手示意他近前坐下:
“黃縣丞,來得正好。
“今日月色甚美,不妨共飲一杯。”
黃舉天依言坐下,目光掃過眼前的“酒道”,麵色平靜如水。
王弘業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淡然解釋:
“此地不比中原,既無清溪曲水,亦無蘭亭雅集。
“王某隻得用這竹管,聊以模仿‘流觴曲水’之形。
“倒也讓這瓊州之夜,多了幾分風雅。”
黃舉天微微昂首,低眉斂目,不去看城樓下,那十餘名百姓舔舐酒水的狼狽。
“多謝刺史抬愛。”
他語氣恭敬且疏離道:
“隻是流觴曲水乃士族雅戲,下官出身寒微,在此參與,難免有附庸風雅之嫌。”
“原來你知道啊。”
王弘業輕笑一聲,將酒杯擱在膝旁,語氣陡然轉冷:
“既然知道,為何還敢與那陳家子一般,罔顧尊卑……
“藐我世家?”